厨房里飘着油条酥脆的响动,林秋棠手腕上的电子表刚跳到4:45。她把最后一把面粉撒进面盆时,窗外的天光还没透过来,老式灯泡在晨雾里晕开暖黄的光圈。
"秋棠啊,"隔壁房间传来婆婆沙哑的咳嗽声,"今天熬的小米粥可香了。"床头柜上的收音机吱啦响了两声,旋钮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生日公公送她的礼物。
林秋棠擦擦手上的面粉,端着盛满小米粥的保温桶走进堂屋。八仙桌上的青花瓷碗已经摆好,浮着两片嫩绿的菜心。她把勺子轻轻搁在碗沿,听见公公在里屋缓慢地挪动轮椅,铁质轮子与地板摩擦发出细碎的呻吟。
"爸,您先把药吃了。"她转身从五斗柜最下层摸出铝制药盒,深褐色的药片在晨光里泛着苦涩的光。公公伸出皲裂的手,指节像干瘪的枣枝,林秋棠赶紧托住他颤抖的腕骨,"慢慢来,当心呛着。"
洗衣房的搓衣板还在微微晃动,肥皂泡从指缝里溢出来。林秋棠望着水盆里浸泡的床单,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婆婆的类风湿关节炎又犯了,整宿都在床上翻滚。她踩着板凳给婆婆揉腿时,老人枯枝般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指甲缝里全是陈年的褐斑。
"秋棠..."婆婆的眼泪混着汗水滴在她颈窝,"我这老不死的身子,拖累你了..."那一夜她给婆婆换了七次尿垫,手指被冷汗泡得发白。此刻搓衣板上暗红的抓痕在肥皂水里若隐若现,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街角的包子铺刚升起袅袅蒸汽,林秋棠把最后几根油条装进保温袋。三轮车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沙沙作响,里面是给住院的叔叔准备的汤煲。雨丝突然变得细密,她把三轮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抬头望见二楼阳台上婆婆探出的银发。
"秋棠!"婆婆挥动着蒲扇大的手帕,窗玻璃上映出她着急的脸。林秋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婆婆手里攥着两颗糖炒栗子——是昨天她特意留给孙子的零食。
急诊室的电子钟跳到凌晨3:17时,林秋棠的塑料凉鞋已经磨破了后跟。她背着婆婆在泥泞的田埂上狂奔,婆婆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瘦削的脊梁,呼吸声像漏气的风箱。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流进眼睛,分不清是雨是汗。
"大夫!快救救她!"她跪在急诊室的水磨石地上,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走廊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婆婆的手突然环住她的脖子,枯瘦的手指像即将融化的冰棱:"秋棠...我的儿媳妇..."
晨光透过纱帘爬上八仙桌时,林秋棠正在给公公修剪指甲。小孙子举着蜡笔画跑进来,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火柴人:"奶奶生病了,大娘给奶奶打针,爸爸给奶奶买苹果。"
陈建国推门进来时,看见衣柜深处露出一角泛黄的纱布。那是去年冬天林秋棠帮婆婆热敷膝盖时留下的,当时她笑着说只是轻微擦伤。此刻那些细密的针脚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像无数道交错的闪电。
"秋棠,"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涩,"明天我请假陪爸去医院复查。"
秋霜染白的窗棂外,今年的桂花开得比往年早。林秋棠把刚出锅的油条塞给蹲在门槛上的孙子,小米粥的香气裹着桂花香在院子里飘荡。她望着餐桌上逐渐暗淡的铝制药盒,突然发现公公悄悄把红绳系在了自己的轮椅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