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作家出版社,发现更多文学好书


★ 谷崎润一郎擅长在对真实事物的描写中融入细腻的自我感观,构建出一种凌驾于一般想法之上的独特魅力。

——三岛由纪夫

★ 在明治文坛上,谷崎润一郎成功地开拓出一片谁也不曾插手,或者说谁也不能插手的艺术领域。

——永井荷风

点击图片即可进入购买链接


《痴人之爱》

【日】谷崎润一郎 著

竺家荣 译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二十八岁的河合让治收养了少女奈绪美,意图将其调教为“伟大的”“了不起的”女性。然而,奈绪美虚荣自负、风流成性,于天真外表下暗藏机心,河合被其迷人外表蛊惑,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的需求,最后,发誓成为她的奴隶,任其摆布……因为爱,你会忍受很多先前想象不到的屈辱。《痴人之爱》是唯美派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的长篇代表作,由其自身经历改写而成,堪称日式恋爱美学经典之作。关于一段失控的培育之爱,其对人性欲念的极致书写,让人难以言喻,唯有叹息。

作者介绍

谷崎润一郎,唯美主义文学大师,日本近代文学代表作家之一,文字间充满物哀之美与细腻静谧的韵味,曾获每日出版文学奖、朝日文化奖和每日艺术大奖,1949年获得日本文化勋章,一生中七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代表作有《春琴抄》《痴人之爱》《钥匙》等。

译者简介

竺家荣,知名翻译家,国际关系学院日本文学、翻译专业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日本近代文学的研究与译介,主要代表译作有:《失乐园》(渡边淳一)《近似无限透明的蓝色》(村上龙)《晓寺》(三岛由纪夫)《春琴抄》(谷崎润一郎)《京洛四季――美之旅》(东山魁夷)《在自己的树下》(大江健三郎随笔四部作)《一个人的好天气》(青山七惠)《我是猫》(夏目漱石)《罗生门》(芥川龙之介)等。

文章试读

下面我打算将我们这对儿世所罕见的夫妻关系,尽可能坦诚、如实地书写出来。这对于我自己是令人难忘的宝贵记录,对于诸位读者,想必也会具有某种参考意义。尤其是现在,日本渐渐敞开了国门,日本人与外国人交往日趋频繁,各种各样的主义或思潮大量涌入,男人姑且不说,连女人都纷纷赶了时髦。既然社会风潮如此,相信迄今比较异类的我们这种夫妻关系,不久的将来也会发生在各位身上,故而生出此念。

回想起来,我们夫妻从结合之初就有别于一般人。我初次遇见现在的妻子,是整整八年以前,具体是几月几日,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她在浅草雷门附近一家钻石咖啡店里当女招待。她刚刚虚岁十五。所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刚进咖啡店不久的新人,不是正式的女招待,只能算是学徒。总之一句话,也就是个女招待的雏儿。

那时已二十八岁的我,何以注意到这么个孩子,连自己也稀里糊涂,大概是听那孩子的名字,很有好感的缘故吧。别人都叫她“阿直”,我偶尔问了一下,她的名字其实叫奈绪美1。“奈绪美”这个名字引起了我的强烈好奇。“奈绪美”这名字真好听,要是写成洋文的“NAOMI”,岂不是跟西洋人一样了?从那以后,我就对她留心起来。说来也怪了,这名字起得洋气,便觉得她的长相也像西洋人,感觉也聪明伶俐了,我渐渐觉得这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做女招待着实可惜。

实际上,奈绪美的相貌,和女演员玛丽·皮克福特2很相似,确实很像洋人。这绝非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她成为我的妻子后,许多人也是这么说的,可见不是我瞎说。不光是相貌,脱了衣服之后,她的身材就更像洋人了。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还了解不到那个程度。只是看她穿着和服都这么美,便朦胧地想象,有这等身材,四肢也难看不到哪儿去了。

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心思,除了亲生父母或姐妹,外人很难知晓。所以要是问我,在咖啡店打工时的奈绪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也给不出明确的回答。恐怕问奈绪美自己,她也只会回答,那时候对什么事都很感兴趣。不过在旁人看来,只当她是个忧郁寡言的女孩子。她脸色有些苍白,肤色暗沉,犹如几块透明玻璃叠在一起似的,看着不太健康的样子。主要是因为,她刚来这里打杂,不像其他正式女招待那样涂脂抹粉,也没有熟客和好姐妹,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地干活,所以给人这个印象吧。我感觉她很乖巧,恐怕也是这个缘故。

现在,我有必要介绍一下自己的经历。我当时是一家电力公司的工程师,月薪150元。我出身于栃木县的宇都宫郊外,在家乡初中毕业后,就来到东京,进入藏前高等工业学校学习,毕业后不久便谋了个工程师职业。除了星期日外,我每天从芝口寄宿处到大井町的公司上班。

由于我一个人住寄宿屋,又有150元月薪,生活自然颇为松快。而且,我虽是长子,却没有给乡下的母亲和弟妹们寄钱的义务。这是因为老家经营着颇有规模的农业,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是有上年纪的母亲和忠厚的叔叔婶婶料理一切,不用我操心,所以我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虽如此,我并不好吃喝玩乐那套,算得上是一个模范工薪族——俭朴、诚实,平庸得过于单调乏味,毫无怨言地认真完成每天的工作——当时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提起“河合让治君”,公司里上上下下,都会给出“君子”的评价。

至于我的娱乐,充其量就是傍晚去看看电影,或是去银座大街上散步,偶尔咬咬牙去帝国剧场看一出戏剧。按理说,我是个未婚的青年,当然不反感和年轻女性接触。只因我是乡下来的粗人,不擅与人交际,也从来没有和异性交往过,才有了“君子”之名吧。其实,我只是表面上很君子,内心可一点也不老实,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每天早上坐电车上班时,从没有松懈过对女人的观察。恰恰在这个时期,这位叫作奈绪美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其实,当时我并不认为没有比奈绪美更漂亮的女人。在电车里,在帝国剧场的走廊上,在银座街头这些地方,擦肩而过的年轻女子之中,比奈绪美长得美丽的人当然比比皆是。奈绪美成人后是否会出落得花容月貌,是将来的事,才十五六岁的少女,今后的发展让人期待,又让人担忧。所以,我最初的想法,不过是先把她带回家,照料她的生活。如果有培养的资质,也可以让她接受良好教育,并娶她为妻。仅此而已。我这么做,一方面是同情她,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过于平淡而单调的日子多少带来些变化。说老实话,我早已厌倦了长期一个人住寄宿屋,试图给这乏味无趣的生活添加一点色彩和温情。为此,哪怕再小,我也想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居所。这样就可以布置房间,养些花花草草,在洒满阳光的露台上挂上鸟笼子什么的,至于做饭,打扫卫生,也可再雇个女佣。如果奈绪美能来的话,她就可以充当女佣之职,也不用养小鸟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要问我既然这么向往家庭生活,何不娶个般配的妻子,正式组建家庭呢?这是因为,当时我还没有走进婚姻的勇气。关于这个问题,必须详细说明一下。说到底,我是个平庸的人,既不喜欢也做不出来那些特立独行的事,匪夷所思的是,对于婚姻大事,我却持有相当超前而时髦的想法。一提起“结婚”,大多数人都是倾向于因循守旧,追求那套烦琐的陈规陋习。第一步要有介绍人从中牵线搭桥,探明双方的态度。接下来要进行“相亲”。如果双方没有异议,则正式聘请媒人,交换聘礼,将五件或七件或十三件嫁妆送到夫家。之后是新娘出嫁、新婚旅行、回门……一整套烦琐的程序。这些繁文缛节是我最讨厌的。自己要是结婚,就要采取更简单更自由的形式。

那时候,倘若我想结婚,候选者是不乏其人的。我虽来自农村,但体格健壮、品行方正,而且,自己说也许不太合适,本人的相貌还不算差,在公司里的评价也不错,所以,谁都会乐意给我张罗亲事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别人给我“张罗亲事”,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对方是个大美人,只凭一两次相亲,岂能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只凭着“看样子还可以”“长得蛮漂亮的”等一时的印象,就决定自己一生的伴侣,这种蠢事我怎么能做呢。由此看来,把奈绪美那样的少女带回家来,亲眼看着她一天天成熟后,喜欢的话,就娶为妻子的方式是最理想的。再说我这个人原本就不贪恋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追求受过良好教育的摩登女郎,所以像奈绪美这样的就足够了。

我还觉得,找一个少女做朋友,和她朝夕相处,亲眼看着她成长发育,以做游戏般轻松愉快的心情,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的生活,有着不同于正式成家的别样情趣。也就是说,我是和奈绪美一起天真无邪地玩过家家,过宽松自在的单纯生活,而不是像“拖家带口”那样有各种累赘。——这就是我的愿望。实际上,在当今日本的“家庭”里,衣柜、长火盆、坐垫等物件都是标配,不可或缺。丈夫、妻子和女佣,各有分工,还得和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维持良好关系,为此还需要额外增加开支,本可以简单了结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家计拮据对于年轻的职员来说,绝非愉快的事,也不是好事。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自己的计划确实是个好主意。

我第一次把这个想法告诉奈绪美,是认识她大约两个月后了。在那期间,我一有空就去钻石咖啡店,制造各种机会和她接近。奈绪美喜欢看电影,我就在休息日和她一起去公园里的电影院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小西餐馆或荞麦面馆吃东西。不爱说话的奈绪美,在这种地方也很少说话,不知她觉得愉快还是无聊,老是没有笑模样。虽如此,但我邀请她时,她从没有拒绝过,总是很温顺地回答“好的,去也行啊”。不管带她去哪儿都跟着去。

我不清楚她怎么看我,出于什么心理愿意跟着我出去,她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还不懂得以怀疑的眼光看待“男人”。我猜想,她大概是觉得,这个“叔叔”可以带她去看喜欢的电影,还经常请她吃饭,一起出去玩,只是出于这种极其单纯天真的想法吧。而我也把她看作一个孩子,满足于她把我看作温和亲切的“叔叔”,对她并不抱有超出这种关系之上的企图,也没有在举止上有所表露。至今回想起那个时候清纯的梦境般的岁月,就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一样,我很想重新回到那纯洁无邪的二人世界去。

“怎么样?奈绪美,看得到吗?”

每当小影院里坐满了人,没有空位的时候,我们就站在最后面看,这时我总是这样问她。

“一点也看不见哪。”奈绪美使劲踮起脚尖,从前面的观众脑袋缝隙间窥看。

“这样也看不见的,你不如坐在这横木上,扶着我的肩膀看。”

我这么说着,把她从下面托到高高的栏杆横梁上坐着。她两腿悬空,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终于心满意足地盯着银幕看起来。

“好看吗?”我问。

“好看。”

她只是这样回答,从来没有兴奋得拍手,或是欢喜地蹦跳过,就像一只聪明的小狗倾听着远处的声音那样,默默地睁着一双温顺的眼睛,望着银幕,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非常喜欢看电影。

“奈绪美,你肚子饿不饿?”

“不饿,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有时候她这么说,但是肚子饿的时候,她会直截了当地回答“饿了”。我问她想吃西餐还是荞麦面时,她总是想吃什么说什么。

“奈绪美,你长得很像玛丽·皮克福特啊。”

记得好像是一天晚上,看完那个女演员演的电影后回家的路上,我们在一家西餐馆吃东西时,我曾谈起这个话题。

“是吗?”

她说,并没有露出多么高兴的表情,只是奇怪地瞧着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的我的脸。

“你不觉得吗?”我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像不像她,不过,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混血儿呢。”她平静地回答。

“那是自然,首先你的名字就与众不同啊。奈绪美这么洋气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呀?”

“我不知道是谁给起的。”

“你爸爸,还是你妈妈呢?”

“不知道是谁……”

“那么,奈绪美的父亲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你母亲呢?”

“妈妈倒是在……”

“有兄弟吗?”

“兄弟很多,哥哥姐姐妹妹……”

后来我也常常跟她谈起此类话题,但是,每当我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她便显得不太愉快,支支吾吾的。所以,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们大都是头一天约好,在某公园的长椅处,或是观音堂前会合,她从来没有搞错过时间,也没有爽约过。我因为临时有事而迟到时,担心:“她等了那么长时间,会不会已经走了呢?”到了那儿一看,她仍旧老老实实在那个地方等着呢。一看见我,就猛地站起来,快步朝我走过来。

“对不起啊,奈绪美,让你久等了。”我这么一说。“嗯,等了半天。”她只说这么一句,并没有露出埋怨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有时候约好在长椅那里会合,但突然下起了雨,我很担心,去了一看,她就蹲在池边的那个什么小寺庙的房檐下,还在等我呢,看到她这样子,真叫人心疼。

每次一起出去时,她都穿着大概是姐姐穿过的旧铭仙绸衣服,系着友禅薄呢腰带,头发梳成日本式的裂桃髻,淡淡地涂上一层白粉。而且总是穿着虽有补丁,却很合脚的好看的白布袜。我问她为什么只有休息日才梳日本发髻,她只说是“家里人让我梳的”,仍旧不详细解释。

“今天晚上回来得晚,我送你回家吧。”

我再三这样说。她总是说着“不用了。这么近,自己能回去”。走到花屋敷的拐角时,奈绪美就说声“再见”,朝千束町的巷子那边吧嗒吧嗒跑去了。

没有必要细说那个时候的事,不过,记得有一次,我对她说了好多心里话。

那是个淅沥沥下着春雨的温暖的四月末。那天晚上,咖啡店正好没什么客人,非常安静,所以我坐在桌前,小口喝着酒,喝了好长时间。我这么一说,好像我特别能喝似的,其实我的酒量根本不行,所以要了女人喝的淡淡的鸡尾酒,为了打发时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罢了。这时,她给我端来了酒菜,我就借着几分醉意对她说道:

“奈绪美,你在这儿坐下。”

“有事吗?”

奈绪美一边问一边顺从地坐在我身边,我从口袋里掏出敷岛烟,她立刻给我划着了火柴。

“不要紧的,你就在这儿陪我说会儿话。……看样子今天晚上也不太忙。”

“是啊,很少这么清闲呢。”

“每天都很忙吗?”

“忙啊。从早忙到晚,……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说,奈绪美喜欢看书了?”

“是,喜欢看。”

“一般看什么书呢?”

“看各种杂志。只要是出版物,都喜欢看。”

“真不简单哪。你既然这么爱看书,应该去上女子学校啊。”

我故意这么说,一边窥探奈绪美的表情,也许是触到了她的痛处,她顿时绷起脸,眼睛盯着别的地方,但她的眼里明显浮现出悲伤而苦闷的神情。

“怎么样,奈绪美,你真想学习吗?要是这样,我可以出钱送你去上学。”

见她仍然沉默着,我就换成安慰的口气:

“好吗?奈绪美,不要闷着,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想学什么呢?”

“我想学英语。”

“哦,英语呀,……只有英语吗?”

“还想学音乐。”

“那好,我给你出学费,去学习学习好不好?”

“可是,上女子学校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十五岁了。”

“没关系。和男人不同,女子十五岁也不晚。而且只学习英语和音乐的话,不去女子学校,也可以请老师教你。怎么样,你想好好学学吗?”

“想学是想学,……你真的帮我吗?”

奈绪美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啊,当然是真的了。不过,奈绪美,要是去学习的话,就不能在这儿工作了,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辞掉这个工作,我也可以领养你,负担你的全部生活费用,……我想要担负起全部责任,把你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女人。”

“好呀,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当即回答,对她如此干脆地回答,我着实有些吃惊。

“你是说辞了这儿的工作吗?”

“是的,辞了。”

“不过,奈绪美,即便你愿意这样,你妈妈和哥哥会同意吗?是不是要问问家里的意见呢?”

“家里的意见,不问也没关系。谁都不会说什么的。”

看得出,她虽说嘴里这么说,其实还是很在意家里态度的。因为以她平日的习惯,是不愿意让我知道自己的家庭内幕的,所以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虽然并不打算勉为其难,但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还是必须去她家里,跟她的母亲和兄长好好谈一谈。后来,我们之间随着谈话的深入,我屡次提出“让我跟你家人见一面吧”,她都显得不太高兴,真是不可思议。

“不用了,你不见他们也行。我自己跟他们说。”每次她都是这样回答。

为了已经成为我妻子的她,为了“河合夫人”的名誉,我没有必要在这里,不顾惹她生气,非要说清楚奈绪美的身世和经历,所以尽可能不触及这个问题了。将来诸位自然会知道的,即便不知道,她家在千束町,十五岁就被送到咖啡店当女招待,以及绝对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等等,把这些联系起来一想,也大致猜得出是什么样的家庭了。

我最终说服了她,见到了她的母亲和兄长,没想到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和妹妹的贞操问题,并不那么当回事。我跟他们商量的事情是,我觉得难得她本人说喜欢学习,在那种地方长期打工,未免可惜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来收养她。尽管我也不能提供特别富裕的生活,恰好我正需要一个女佣,也就是让她做做饭打扫打扫房间等等,这期间我会让她接受一些基本的教育。当然我现在还是独身等等也都实话实说,他们对我的提议,只是淡然回答“要是您能这样待她,真是她的福气啊……”,正如奈绪美所说的那样,见不见她的家人都一样。

当时,我深深感到,世上竟有这般不负责任的父母和兄弟,也就更加心疼奈绪美,觉得她可怜了。据她母亲说,他们对奈绪美的安排也很头疼。“本想让这孩子去做艺伎的,可她本人不愿意,又不能总是养着她,实在没办法,才送她去咖啡店的。”听他们的口气,只要有人愿意领养这孩子,把她养育成人,他们就算是放心了。啊,怪不得她不愿意待在家里,休息日总是跟着我出去玩,看电影了。听他们这么一说,我的疑问才解开了。

不过,奈绪美家里的态度,无论对奈绪美,还是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幸运的。此事说定之后,我立刻让她跟咖啡店请了假,每天都和我一起出去找房子。我上班的地方在大井町,所以打算尽可能找个离那儿近的位置,因此星期日一早,我们就在新桥站会合,平常日子,就在公司下班时,在大井町会合,从蒲田、大森、品川、目黑一带的郊外,直到市内的高轮和田町、三田周边去寻找,回家的路上,就找个饭馆吃晚饭,还有时间的话,照例去看电影,逛银座,然后,她回千束町的家,我回芝口的住处。那时候出租房源匮乏,短时间找不到适合我们的房子,只好这样度过了半个多月。

如果那个时候,五月风和日丽的星期日早晨,有人注意到在大森一带绿叶如茵的郊外小路上,并肩走着一男一女——工薪族模样的中年男人和梳着裂桃发髻的少女——会作何感想呢?男人叫少女“奈绪美小姐”,少女称呼男人“河合先生”,二人既不像主仆,也不像是兄妹,更不像夫妻或是朋友,互相客客气气地对话,打听出租房子的地址,欣赏四周的景色,随处可见的篱笆墙、宅院、路旁盛开的芬芳鲜花等等,都让他们回眸顾盼。在这晩春悠长的一天里,幸福地四处漫步的这两个人,一定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吧?说到鲜花,我想起来,她特别喜欢西洋花,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花名——而且是复杂的英语名字。她说是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一直负责花瓶里的插花,自然而然就记住了。路过某户人家时,偶尔窥见大门里面有温室,眼尖的她立刻停下脚步,发出惊叹:

“哇,好美的花!”

“奈绪美最喜欢什么花呢?”我问她。

“我最喜欢郁金香了。”

也许是从小生长在浅草的千束町那样脏乱不堪的胡同里,使得奈绪美愈加向往开阔的田园景色,养成了喜爱花朵的习惯吧。就连看到生长在田间或土路旁的紫花地丁、蒲公英、紫云英、樱草等等野花,她也会赶紧跑过去摘一把。一天走下来,她手里积攒了一大把采摘的各种野花,还非常宝贝地把这些花束拿回来。

“这些花已经蔫了,差不多就扔掉吧。”

我这么劝她,她也不听。

“不要紧的,一浇水就能活过来。就把它们放在河合先生的书桌上吧。”

分手的时候,奈绪美总是把这把花束送给我。

就这样,我们找遍了各个地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很是发愁,最后我们租下来的房子,是距离大森站一百二三十米远的,靠近省线电车的一栋甚为简陋的西式房屋。即所谓“文化住宅”那种房子。当时,这种房子还没开始流行,用现今的词语表达,可以说就是这类房子。高耸的红色石棉瓦屋顶,几乎有房屋高度的一半以上。像火柴盒似的白色外墙面上,又好多个长方形玻璃窗。在正面的拱门前,有个庭院,其实更像是一小块空地。大致就是这样一栋房屋,比起居住来,似乎更适合入画。这也难怪,原本这房子就是某某画家盖的,他娶了女模特为妻,以此作为爱巢的。因此房间布局也设计得多有不便。一层只有一个宽大的画室和特别小的玄关、厨房,二层虽然有三叠3和四叠半两个房间,都像是阁楼那样的屋子,不适合作为房间使用。画室内设有通往阁楼的楼梯,上楼后有一条带围栏的走廊,宛如看戏的包厢围栏,从围栏里面可以俯瞰画室。

奈绪美第一眼看到这个房子里的“风景”时,非常喜欢,嚷嚷着:

“哇,真洋气啊!我喜欢这样的房子。”

我是见她这么喜欢,当即决定租下来的。

想必奈绪美是出于孩子气的心理,虽然房间布局不实用,但是那童话插图般独特而新奇的样式,使她产生了好奇心。的确,这房子非常适合无忧无虑的青年和少女,不愿坠入一般家庭那样的俗套,以游戏心态过日子。恐怕原来的主人——某画家和女模特,也是出于这个愿望,在这里生活的吧。实际上,只是两个人住的话,那一间大画室就足够他们日常起居了。

1 “直”的日语发音的“NAO”,“奈绪美”的发音是“NAOMI”,估计其他人以为其名字的汉字是“直美”而这样叫她“阿直”的。

2 玛丽·皮克福特(又译玛丽·璧克馥)(1892—1979),美国电影演员,制片人。

3 叠,日本房间面积计量单位。一叠即一块榻榻米的面积(180厘米×90厘米,即1.62平方米)。

作家出版社推荐

点击图片即可进入购买链接


《痴人之爱》

【日】谷崎润一郎 著

竺家荣 译

作家出版社

往期回顾,点击关注

2025年,作家出版社为读者准备了这些好书

《在 或不在》:“最美的书”到底有多美

新书推荐 | 《大海风》: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北方渔业史与航运史

排版:邓 宁

编辑:祁创祎

一审:刘岂凡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

作家出版社官方媒体矩阵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