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怒鞭督邮打得很痛快:“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

张飞有勇有谋,打督邮的时候,下手也很有分寸:他只是从树上折下柳条抽打,怎么打也只是皮外伤,绝不会伤筋动骨——有一些年纪的读者可能都被家长用树枝和鸡毛掸子打过,当时挺疼,转天就好了。

督邮被张飞痛打后好像就从《三国演义》里消失了,于是有人说他是被刘备打死了,也有人说他不但投靠了刘备,还在替劝降马超之后成了蜀汉重臣。



说督邮被刘备打死了,依据应该是《三国志》,说督邮替刘备劝降了马超,显然是没听过刘德智创作并与刘宝瑞合说的《歪批三国》——刘德智是《歪批三国》首创者,后来刘宝瑞和郭全宝说过,侯宝林和郭启儒也说过:“ 张翼德怒鞭督邮,知道吧? 督邮,那是一个汉朝的官衔儿,不能说姓督名邮。”

督邮是个官衔,绝大多数读者都知道,但劝降马超的,确实是归顺刘备的一个督邮,这可能就有人不知道了。

说起来有些好笑,“督邮”跟“提辖”一样,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动词,作为官名的督邮,还有大有小:督邮是督邮书掾、督邮曹掾的简称,一个郡的某项工作可能只有一个督邮,也有的郡还有东部督邮、西部督邮;宋朝“榷货务都茶场、杂买务杂卖场、文思院、左藏东西库皆置提辖官领之”,地方也有“提辖兵甲”,负责练兵捕盗。

督邮并不是汉朝独有的官职,我们熟悉的陶渊明,被督邮“欺负”之后说出了那句名言:“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



陶渊明只当了八十多天彭泽县令,就是因为不屑整装见督邮而辞官不做,看起来督邮在古代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小泽可能是看过《宋书·陶渊明传》,把老特当成了督邮,结果闹得灰头土脸,连白房子的午餐都没吃上,最后还得向老特道歉。

小泽和老特谁是谁非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还是来看看为什么督邮可能被刘备打死了。

刘备怒打督邮,在《三国志·卷三十二·蜀书二·先主传》中有详细记载:“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

刘备当时是安喜县尉,用易中天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安喜县警察局长,但实际上刘备似乎应该是警察局长兼保安团长(有的县叫保安司令),但不管怎么说,县尉在督邮眼里,都是芝麻绿豆官。

刘备“怒杖督邮”,一连打了二百下,督邮要是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大概率会被打死——汉文帝出于仁心废除黥(脸上刺字)、劓(割鼻子)、宫(变太监)、斩左右止(趾)而以鞭笞替代,结果大多数犯人都被打死了,为此还被史学家吹毛求疵说是“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



鞭笞用荆条藤条和竹板尚且能打死人,而刘备用的是庭杖,也就是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或者曹操喜欢用的“五色大棒”,蹇硕的叔叔蹇图就是曹操用大棒打死的。

在汉朝,杖二百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如果那二百杖是刘备亲自打的,督邮就连半成的活命机会都没有了。

刘备“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木杖在他手中,那就是杀人利器,要是全打在腿上,督邮后半生也只能爬着前进了——当时并没有轮椅,司马懿也不能只会大军“直奔诸葛亮的四轮车”。

史书中的刘备是个“武勇”的暴脾气,关羽张飞对刘备都是心服口服,督邮不知死活偏要端架子,不被打死才怪呢。



《三国演义》里只出现了一个被张飞鞭打却无名无姓的督邮,相声调侃:“他白让张飞揍了一顿,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以后也不提这茬儿了,合着这人就为挨打来的。”

《三国志》及裴松之注引的史料里的督邮可就多了,孔融为北海太守,“租赋少稽,一朝杀五部督邮”;赵郡某县主簿张登,与“黑山贼”作战勇敢,结果“为督邮所枉,登身受考掠” 。

跟刘备有类似遭遇的还有曹魏征东将军、太尉满宠,他当过督邮,也被收拾过督邮:“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人也。年十八,为郡督邮……县人张苞为郡督邮,贪秽受取,干乱吏政。宠因其来在传舍,率吏卒出收之,诘责所犯,即日考竟,遂弃官归。”

史料中汉末三国时期的督邮多得数不胜数,全部列出名单会很长很枯燥,咱们还是挑大家熟悉的来说,比如劝降马超的,其实不是诸葛亮而是督邮李恢。

李恢一开始是在幽州牧刘璋管辖的建宁郡当督邮,后来因为当建伶县令姑夫爨习犯法而差点受牵连免,“太守董和以习方土大姓,寝而不许”。



保住爨习和李恢官职的董和后来也成了蜀汉名臣、重臣:“先主定蜀,徵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欢交。”

李恢因为劝降马超而备受刘备器重:“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恢为功曹书佐主簿。后为庲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

交州刺史可不是个小官,持节更了不得,李恢名义上管辖的范围,现在有一部分居然属于“国外”——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管辖”,是因为当年的交州还有一部分被孙权占据,他也任命了步骘为交州刺史。

这个步骘,就是《三国演义》中被诸葛亮怼得“默然无语”的东吴“群儒”之一,他当过孙权主记(首席秘书)、海盐长(大县主官为县令,小县主官为县长)、车骑将军(刘备上表推荐孙权为车骑将军,曹操掌控的汉献帝当然没有批准)东曹掾兼任徐州治中从事、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将、使持节征南中郎将、平戎将军、右将军、左护军、骠骑将军,看起来应该是个武将,最后才曾代替去世的陆逊担任丞相,一年后就去世了。

李恢和步骘都是“交州刺史”,谁管的地盘多难以确定,但马超并没有跟张飞在葭萌关大战,被督邮李恢一劝酒投降,却是史实。



督邮的故事讲完了,这就是我们看小说和史书的趣味所在,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开卷有益”,从督邮这两个字,我们不但能看出汉朝监察考核制度的弊端,还能发现马超原来是被劝降而非被打服的。

三国史料中的督邮有好人也有坏人,交州下辖哪些地方,大家也都能查到,毋庸笔者赘言,最后只想问大家一个问题:那个倒霉的督邮被刘备杖责二百,存活下来的机会,能有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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