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春波，华夏基石六君子塾首席导师，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导，华为资深管理顾问，《华为基本法》起草组成员
来源：华夏基石e洞察（ID：chnstonewx）、百草园管理观察
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作为管理顾问的一项主要工作，是培训，对象包括公司员工、干部与外部客户；上课地点有的在华为大学，有的在客户所在地。二十多年讲下来，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且难忘的故事。
01
规格最高的讲课
时间为1998年，授课地点科技园七层食堂，授课对象为公司员工，授课题目《全力创造价值科学评价价值 合理分配价值》，是《基本法》的辅导报告。
课前，发现几位高层在观澜接待客户没到场，任总要求紧急赶回公司听课，并邀请客户参加听课。
此次讲课，任总亲自主持，并致开场词。
这规格，估计在公司历史真地不多见，连金一南将军都没享受到此待遇。
讲课过程中，坐在第一排的任总，除了听课，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给本人倒水，提着白色的不锈钢暖壶，一次一次地给倒水。
讲课时，必须控制饮水，这是职业特点决定的。
但当你看到领导一次次倒水，讲台上已经好几个一次性水杯，而且一个个盆满钵满的时候，你好意思不喝吗？
你越喝，任总就以为你越渴，他就倒得越勤。
倒水与喝水闭环循环！
因为内急，为了早一点下课，那天有两张胶片（真正的胶片，华为人现在还把PPT叫“胶片”，还有所谓的“胶片文化”）没有放到投影仪上。
最后，趁着任总作课后总结的当口，本人冲向了厕所，还好厕所就在附近。
然后，惬意地回到讲台，接受听课者雷鸣般的掌声。
这待遇，可以吧！
这待遇，本人史上最高！
02
课后酒
到客户那上课，最怕喝酒，一是不胜酒力，二是容易误事。
上课前，对客户的喝酒邀请，一般以第二天要上课作为借口委婉拒绝，客户一般都能理解。
但授课结束后，通常情况下或客户做东，或办事处做东，一般要有个答谢晚宴，若是下午的课尤为如此。
这时候拒绝喝酒基本没有借口，你是做主角，客户老大作陪，酒已斟满，菜已上桌，众人已跃跃欲试，虎视眈眈，不喝，那叫给脸不要脸。
如果客户老大手举酒杯，口念我代表公司×千或×万全体员工敬您一杯，基本上就收不住了，那时的风气又比较正，咱又是性情中人，咱还代表华为公司，喝假酒常有，假喝酒没有。
讲了一天的课，一顿酒下肚，吃点东西，基本上未经消化又出来了，对身体伤害极大。所以，每次上课最恐惧的是喝酒，尤其是去那几个酒文化醇厚的地区。
其实，损失更大的是客户，辛辛苦苦听了一天课，一顿酒基本上给忘得一干二净，之后只好回去翻笔记了。
某年去黑龙江的某市授课，晚上客户宴请，已经成醉猫状，要不是客户经理代喝了几杯，早已酩酊了。
正欲离座，一客户领导问及老家在哪里？答：某省。又问：那个城市？答：某市。再复问，最后，一直问到哪村的？饭桌上居然有五人都是乡亲，其中两人还是真正的同乡，几位都是闯关东的后裔。
老乡见老乡，酒杯叮当响。随着一声“老妹，上酒”，就记不起来了，也就按下不表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基本处于失忆状态，怎么去的机场，办的登记卡，过的安检，候的机，上的机，统统地不知道。
但有一点还保持着理性，就是上飞机前，把便携机挂在脖子上，双手护住，在飞机上昏睡。
直到飞机降落，一声震动，方才回到人世间，记忆重起。然后，挂着便携机回家。
回家后，给家人讲东北老乡的热情，不仅喝了酒，还赠送了礼物，有哈尔滨红肠一箱，三厂的；大列巴一箱，正宗的。
家人问：放在哪？
凝思苦想半天，答：当时肯定放在飞机的行李架上，现在在何处，真地不好说。
没招，赶快去超市，购得哈尔滨红肠三根，产地不明；大列巴买不到，买了一个圆形大面包，作为补偿。
喝酒真的伤人伤身伤家人！
03
饥肠辘辘地上课
当年曾有26友商的销售经理言：我们之所以干不过华为，不是因为技术不行，主要原因在于：一没有任正非，二没有《基本法》，三没有能讲课的顾问。对前两条高度认同，第三条有待商榷。但管理培训是市场营销的“五个一工程”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那些年授课任务很多，犹如“走穴”的明星，游荡在大江南北。按客户区分：移动，联通，电信，网通，铁通，广电，邮政；按地域分：省，市，地，县，建设兵团，反正除西藏外，都去过，国航知音卡每年都升级，旅行箱每年都换（主要是因质量原因和机场的野蛮装卸）。
到办事处或代表处上课，办事处(代表处)领导都比较重视，一般会受到比较得体或隆重的接待，咱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扛着炸药包上战场，前后方联动，军民鱼水情。办事处主任（或代表）亲自迎接，问寒问暖，上课时主要领导亲临课堂，认真听讲。
但是走的地方多了，啥事都有例外。
到了机场，不见接机的人，在机场里游荡一小时，打电话，告知：抱歉，给忘了！弱弱地问：如果是公司领导莅临，您敢忘了吗？
司机接到酒店，酒店告知没有预定，只好拖着行李，四处寻找安身之处。人生地不熟，如无头之苍蝇，如丧家之犬。告知：不好意思。请听题：啥叫不好意思？
授课前前呼后拥，授课后门可罗雀，典型的实用主义，非典型的拿来主义。
领导很忙，无暇接见，都是自家人，各忙各的，不用客气。或打个招呼，握个手，换张名片，道个拜拜。都是自家人，一切从简，八项规定。
不发牢骚了，牢骚太盛防肠断。回归正题。
在公司接到授课任务，去西北某营运商讲课。
任务紧急，匆忙准备，一大早出发，来不及吃早餐。因航班时间延误，中途又在西安转机，航空公司只发了两个骨瘦如柴的面包，限量供应，节省成本。
到达省会城市，继续赶路，抵达上课地已是晚上十点多。
讲课地点位于非常偏远的度假村，四周漆黑，犬吠不断。食堂早已关门，饥肠辘辘，眼冒绿光，四处寻找。终于在一角落柜台里发现了两桶方便面，康师傅的，红烧牛肉的。
猛扑上去，定睛一看，柜台里上着锁。四处寻找服务员，告知：已经下班休息了。在哪休息？只在此村中，云深不知处。
那晚，一个人，盯着方便面，流连忘返，徘徊了很久。什么叫幸福？从哲学上讲，“人生充满了回忆，就是幸福”（任总语），从现实讲，有两包方便面，就是幸福！人生最短也是最长的距离是，方便面在里边，人在外边。两相望，枉凝眉。
幸亏自己的自制力强，否则，那晚说不定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
抑制欲望，管理动机，控制冲动。
小时候咱也饿过，这点饿算什么？回房间喝水去。
早晨早早起床，等待早餐，已闻到油条豆浆的芳香，瞟了一下那两盒方便面，垃圾食品！早餐谁会吃方便面？
客户手持餐券已经就餐，没有餐券，苦等客户经理，缺乏狼性，不敢贸然进入。直到上课前不到十分钟，才见客户经理们下楼，问及在哪里就餐？
答曰：我们平时一般都不吃早餐！
一句不文雅的脏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无语。
严格自律，保持理性，自我修炼，绅士风度。
上课去，还有茶歇，按惯例总会有些小糕点充饥。
那天的茶歇，只有茶。
当饿过劲了，其实就不饿了，随遇而安吧。因为上课，不敢多喝水。中午饭还是会有的，不相信客户经理平时一般也不吃午餐！
中午下课，客户经理们因要事必须赶回办事处，没得商量，不得不随车打道回府。
昨天早餐没吃，中午两块面包，晚餐没吃，今天早餐没有，午餐也给误了。
在途中，客户经理体贴入微地问道：
“老师，您还有什么需求？”
吾答：“停车，买点吃的！”
“不好意思，现在还在高速路上，离下一个出口还有120公里”。
再等一个小时吧！胜利就在前头！
司机发话：“前面修路，堵车”！
别问我想什么。
我想，跳车！
04
人在旅途
这是一篇十九年前的旧文，发表于1997年10月21日第59期的《华为人报》（当时为此名，后因政策要求改为《华为人》，公司还有一份报纸叫《24小时之外》，后改为《24小时》，现在的《管理优化》报，创刊时名《华为大简报》。）记录的是当时授课的感想，今天看来，文笔幼稚，内容朴素。
不知文中的小黄、孙师傅、小叶和查主任是否还在公司？前些年，公司曾经寻找过叶树，每一个华为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很想寻找这四位兄弟，一起吃个饭，把酒忆当年。
9月中旬，应市场部之邀，到日照市电信局授课，短短两天，来去匆匆，但山东办事处四位华为人，他们的一言一行，他们的爱业、敬业与奉献，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小黄
由于飞机晚点，走出青岛机场，就一眼认定他是华为人。因为在炎热的天气里，他几乎是人群中唯一打领带的人，稍近一些，手中的华为资料袋格外醒目熟悉，是山东办的小黄。一问他刚由外地赶到机场，在这里足足站了一小时。
上路了，在直接赶往日照的车上，健谈的小黄如同见了亲人，问的全是公司的事，从市场部、中研部、生产部、《基本法》到生协，食堂的饭菜。我只好动用所知，尽量回答，尽管许多问题不着边际，但他疲倦的脸上始终流露出惬意，是那么满足。
问他累不累，小黄只是淡淡一笑“习惯了”，问到他的个人生活，他语调低沉了些，“在外面跑了一年，把女朋友跑丢了。”接下来是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闷，只有汽车音响里阎维文用清脆的嗓音在“说句心里话”（这可是华为市场人员最爱唱的一首歌）。高速公路已被夜色笼罩，车灯犹如两道利剑，向目的地冲去。
到达日照已是晚上8点多，晚饭时不见司机与小黄的身影，明天他还与另一市的客户谈项目，为赶时间，小黄与司机空着肚子又上路了。
叶工
小叶不知是否是在山东干久了，他有山东人的直爽、豪放，脸上永远是一副灿烂的笑。刚见到小叶，讲实话一直为他这个“大男孩”担心：他能受得了市场上的风吹雨打，能经得住重压和挫折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的大男孩一进入角色，完全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更像纵横捭阖的外交家，谈话得体，应对自如，与客户的关系极融洽，客户对他也表现出极大的信任，不难想像，为此他付出了艰辛的劳动。整整一天小叶忙前忙后，各项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让他休息时回答也是“习惯了”，脸上又是一幅灿烂的笑。
午餐时小叶谈得最多的是不在身边的妈妈，言谈中露出一丝牵挂，谈到苦忙时小叶担心的是学习。长期奔忙在外，难得坐下来充充电，他特羡慕在总部上班的人，我由此才想到，在上午上课时，小叶听得是那么专注，尽管我讲的是华为公司的内容。
小叶也有开心的时候，这几天他常常念叨，一位外市客户升任了局长，而自己一直还称他老伍。
电信局的人称小叶为叶工（想必是工程师之“工”），后面还往往开玩笑加一句：叶公好龙。而我听到的是：叶工好赢。
孙师傅
孙师傅是办事处聘的专职司机，或许是与职业有关，他不善言谈但做起事来非常踏实，几天中他问过我的唯一问题还是与车有关；华为的创业者多年是否真的用自行车驮着机器推销？这几天，孙师傅开着车子来回转，从青岛到日照，从日照到青岛再要去济南，他始终没有一句怨言，我发现在餐桌上，他吃得很少，但烟抽得很凶，问起家人有没有意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随即憨厚地说了句：“习惯了”——还是这句。
在去电信局的路上，因汽油不足，匆忙在路上加足了油，事后孙师傅觉得加的油量不足，直到住地，孙师傅还在为当时少加了点油而懊悔。
孙师傅没有去过深圳，很想去公司总部看看，但我觉得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华为人，同时我也惊叹华为文化巨大的辐射力，影响力和感染力。授课时，我临时发挥，作了个假设“即使让这帮人去卖菜，肯定也比别人卖得多。”
查主任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查主任，我认为他是一个职业的营销管理者，齐鲁片区的不凡业绩，是最好的佐证。
我们还是回到路上吧。
讲课结束，电信局热情款待，已近晚上9点，我们又赶回青岛。在车上，由于连日劳累，我与小叶进入了梦乡，唯有查主任难以入睡，刚想打个盹，手机响了，有公司的、青岛的、烟台的、济南的。又是手机响起，是查主任夫人从江西老家打来的，快到中秋了，想必是电波传情，但听得出他用沙哑的声音在安慰夫人，隐约听出，他的爱女没有被什么舞蹈班录取。好长时间，查主任一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黑漆漆的，几道车灯一闪而过，让人感到一丝寒气，偶尔出现一片微黄黄的灯光，让人倍感温馨，那是一个温暖的家，想到屋里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看电视吧。
我递给孙师傅一支烟，这次查主任没有讲违反公司规定，不吸烟的他也点上了一支。
小叶冒出一句“刚才我作了个梦，与客户谈判，居然有两位女士负责接待”，查主任马上跟上一句“谈成了没有”，看来这位查主任，太注重结果，不注意过程了。
汽车音响里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车厢里是让人难受的沉默，不知小叶是否还在惦记着改称局长，孙师傅是否还自责少加了汽油，查主任是否还在筹划着明天的工作。
终于青岛的万家灯火出现在眼前，我看了一下表，10点50分，今天是9月13日。星期天，明天一大早，查主任、小叶、孙师傅还要赶路去济南，我内心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05
在飞机上感悟企业文化
2007年7月28日上午，为重庆移动公司讲课结束后，乘坐国航CA1419航班，由山城重庆返回北京，此行讲授的课程是“构建高绩效的企业文化”。在飞机上继续思考企业文化问题，以排解飞行的无聊。
长长的思考没有什么新东西，但在飞机上亲历的两件事倒很受启发，或许与文化问题相关。
在前排的4A，坐着的是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只有5岁，是无陪伴儿童，姓谢。
由于天气比较异常，气流变化大，在一段时间内，飞机颠簸得很厉害。虽然经常坐飞机，但遇到大的颠簸，还是很紧张，要知道这是一块很大的铁疙瘩在万米高空飞。
但看看前面的小女孩，泰然自若，处乱不惊，镇静自若，一副大将风度，笑看云卷云舒，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害怕和恐惧。
为什么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如此？
“你害怕吗？”
“不害怕！”
“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过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原来战胜恐惧的力量来自于文化！来自于愿景的指引，来自于目标的牵引。
想起了尼采的一句名言：“知道为何活着的人，几乎能够忍受任何如何。”
想起了《圣经》中的一句话：“万物因为你的信仰而造就”。
想起了柏拉图的一句名言：“若神不在，一切皆无”。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这就是梦的力量！
到了机上供餐时间，推餐车过来的是一位男空乘，他按照国航的标准服务规范，问小女孩：“请问要包子，还是面条？”
连问三次，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不理不睬，男空乘推车向前继续分发午餐。
是小女孩深知国航餐食质量不好，不想吃饭？还是没有想好吃什么？
这时过来一位空姐，年龄较大，30岁左右，显然她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一幕。
她走到小女孩身旁，俯下身，问：“小朋友，是要吃面面，还是要吃包包？”
小女孩答：“我想吃面面”。
男空乘没有做错，他是按规范作的。但他显然对所服务的客户不了解，这也不怪他，他那个年龄不会有小孩。用客户听不懂的语言沟通，沟通的效果可想而知。
空姐估计有小孩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深知孩子的语言，使沟通达到了有效，使服务实现了优质。
真要感谢这位空姐（遗憾地是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否则那位有文化的可爱的小女孩要空着肚肚，见妈妈了。
服务体现了文化，文化无时不在，文化无地不在。
服务是细节。细节彰显伟大，细节显示渺小。
细节是魔鬼，细节是天使。
06
一个人的课堂
老师如演员，都是“人来疯”，人越多越好，人多才有氛围，氛围好，讲课才会超水平发挥。
不过，也有人数少的，听课人数最少的只有一个人。
某日，接到授课任务，为铁通总部客户授课，授课内容《构建高绩效的企业文化》，高大上的题目。
提前来到高培中心，西装革履加领带，毕恭毕敬地在教室门外等候客户的莅临。
客工部（客户工程部，把客户接待作为工程，彰显了“以客户为中心”的公司文化）的美眉带来了客户一行。人不少，心窃喜。
不过眼睁睁地看着大多数客户进了隔壁的教室，走进本人教室的只有一位，领导很年轻，二十岁左右，一脸的青涩，还有点忐忑。
诺大的教室里，只有两人，一人站着讲课，一人坐着听课。
来的都是客，不管人多寡。按照惯常的套路开讲，哪个环节都不能偷工减料。
首先，欢迎铁通的领导光临视察华为。
其次，今天向领导汇报华为企业文化建设的有关内容。
又次，授课的内容主要分四部分，……
最后，请领导批评指正并提出宝贵问题。
然后，进入主题，领导很认真，奋笔记录，吾也很欣慰，领导没瞌睡，气氛融洽，感觉良好。
总感觉这位领导不像领导，贵公司再年轻化，再破格提拔，如此年龄也很难坐到领导位置，何况还是总部的领导。
课后，好奇心驱动，迫切想了解领导的身世（好奇害死猫，其实如果不知道更好）。这位领导还是“too young，too simple”，没用几句话，领导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年龄：22岁。
职业：学生。
毕业院校：没毕业，大三，就读于中关村大街59号，新闻学院。
专业：新闻。
居然是校友。
原来这位校友正准备写毕业论文，选题是企业文化传播，听说华为的企业文化很好，就找到他大舅，或者二舅（反正是他舅），他舅在铁通当领导，于是就找到了公司，于是就有了校友相聚华为，共同探讨企业文化问题。
如果在学校，一位教授给一位外学院的本科生讲一下午的课，不是绝唱，也是佳话，肯定是美谈。
后来，在校园里还见到过一次。
本人依旧尊称他为“领导”,——从华为这边论的。
补充一下,其实这还不是本人授课生涯中听课人数最少的,几年前,去上海某公司讲课,教室里空无一人,老板因突发事件飞到了加拿大,只能通过会议电视,为远在天边的老板授课。这位老板的培训理念是，不要给管理者培训，他们也听不懂，听懂了也没用，还可能有害，只要老板明白了，就足够了。
07
上课偶遇
某年去河南安阳电信授课，接送的办事处司机很热情，很朴实（忘记他的尊姓大名了）。
他最遗憾的是没见过任总，话题自然地转向任总，不断地问这问那，任总有几个保镖？任总坐什么样的车？挂部队的还是武警的牌照？车牌号有几个八？给他开车的司机是部队的，还是武警的？任总在那里吃饭？喜欢吃啥？是烙饼，还是烩面？诸如此类。本人也尽所能地一一解答。
又问：任总长得什么样？
答：普通人，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相信，进一步启发。
“你们村有村长吧？任总长得与你们村长没什么两样。”
还是不信：“您逗我！”
事有凑巧，任总来河南了，先去郑州，再到林县，参观红旗渠，与当年的劳动模范座谈，据说还向劳模们捐了款，然后，顺访安阳。
接送任总的恰好就是这位司机。
问：见到任总了？
答：见到了。
问：长的咋样？
答：不中！
又答：长得还不如俺村的村长哩！脸上胡子拉碴，穿的皱皱巴巴，（以下略去若干字）。
司机还讲了一个亲眼所见的故事。早晨从酒店接任总出来，见坐在后座的老板不断地从裤兜里掏东西吃，吃得有滋有味。开始时，吃的时间长于掏的时间，越往后，掏的时间长于吃的时间。非常好奇，老板吃的是啥？估计肯定不是面条或烙饼。
任总下车后，司机到后座检视一番，撒落物高度疑似饼干渣！
回归偶遇的主题。
任总一行到安阳，客户所有的领导驱车到高速路口迎接，见此场面，任总面露不悦。
正值午饭时间，客户设宴接待，任总执意到大排档吃面条，遍寻无果（大排档只有南方有），加之众人劝导，任总从善如流，移步餐厅，但提出只吃已经上桌的凉菜，不吃热菜。
客户老大手执酒杯，致欢迎词，直到干杯，他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办事处主任起来打圆场：任总身体劳累，不能喝酒，我代表任总喝一杯。
任总发话：“狗拿耗子！”
办事处主任的脸色如变色龙：由红变绿，由绿变黄。
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
下午，去殷墟遗址博物馆及袁林（袁世凯陵墓）参观，客户老大亲自陪同并担任解说，任总一路基本上一言不发，场面肃穆庄严。
参观完毕，客户老大向任总赠送礼物，是仿甲骨文的龟壳，据说在安阳只有一位有此技艺。任总扫了一眼，顺便交给了本人：你处理吧。
场面那叫一个尴尬。客户老大尴尬，办事处领导们尴尬，本人也尴尬，一句话，众人皆尴尬。
客户经理似乎已经崩溃，邻近失控状态。他站在他的老板身后，以深情的目光久久地盯着，自言自语地蹦出一句：“我真想踢他一脚！”
特别说明，这里绝没有黑老板的意思，本人以人格保证其真实性。如果任总穿马甲见到此文，谨供您自我批判用。
兄弟们，在这块市场，“举杯相庆”已经没有可能，该合计合计如何“拼死相救”吧。
任总不懂营销或许是不争的事实，此次安阳之行，可以作证。
参观完毕，任总一行借口有事，与客户匆匆告别。
回到酒店，有人敲门，是任总。他转了一圈，又杀了个回马枪。
在酒店里两人聊了很久。
08
机场偶遇任总
一月的一天，结束了在华为的工作，去深圳机场回京，因工作较多，特意定晚上18:55分的飞机。冬天天短，准备登机时，外面已夜色朦胧，准备登机时，偶遇华为总裁任正非先生。他也是乘坐同一航班去北京，坐这么晚的航班，想必任总也是为了节省时间。这是十余年来第一次与任总同机出差。
任总大概是刚从机场书店出来，手里拎着“学而优”书店的塑料袋，里面有四五本书。记得任总多次在公司会议上要求干部多读些书，并讲他自己每次去北京出差，3个小时左右的航程，有两个半小时在读书。还记得在2001年访问日本时，深夜一点钟，任总还在看书。这次，对任总的读书印象更加深了一层。
一个人的成长，源自其学习和领悟能力，源自其见识，源自长期的实践，正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与万人谈，干一件事”。任总所学的专业是建筑（确切地说是建筑学中一个很小的学科），没有学过通讯，更没有读过企业管理、MBA或EMBA。像华为公司一样，也是很幼稚地进入通讯领域，并管理着全球化营运的公司。他的学识来自于不断地学习，当然还有天赋。可以讲，在华为成长最快的人力资源是任总。许多公司失去了成长力，很大的原因是老板不学习、不进步。老板到了天花板，企业肯定也长不大。
与任总见面后，没有任何寒暄，任总直接问的是到北京后有没有车接。当听我坐出租车后，任总讲：坐我的车送你回家（任总住的酒店比我家远），而且不容我推辞。
到北京后，国航又晚点了，到达北京的时间已是晚上22点15分。由于我所坐的舱位靠后，又托运了行李。飞机落地后，任总让同机的市场部领导转告，他们三位同坐一辆车，让自己的那辆车送我回家。出了廊桥以后，发现任总在门口等着，再次告诉我坐他的车回家。然后，自己拖着行李，向出站大厅走去。
我又想起两年前的身影。同样也是在北京首都机场，从哈尔滨授课回来，电话响起，是任总打来的，问我是否回家，有无车接。原来到京出差的任总在嘈杂的机场发现了我。与任总同车到燕莎凯宾斯基饭店南侧的三环路，他坚持在路边下车，让司机直接送我回家。
那是个周末的黄昏，天气有点寒冷。一个大公司的总裁，拖着沉重的行李，以他那快速的脚步，一个人孤独地走向远方，背影越来越小，但夕阳下的身影却越来越大；任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但夕阳中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记得任总曾对市场部门的管理者讲过：“铁军的领袖，自古以来都是十分爱兵的，真心去关心你的弟兄。”
近来又一次读《论语》，孔夫子的几句话印象颇深，抄录如下：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
（注：本文写于2007年3月，原载于《中国企业家》，标题为《任正非：铁军的领袖自古以来都十分爱兵》。稍作修改）
09
没有成行的讲课
下了学校的课，直接奔机场，公司有客户，共三批，明早就要上课。候机中接到电话，是浙江省某地级市移动客户人力资源部长打来的电话。
问：“您定的是几点的航班？明天上课需要作哪些准备？”
诧然，并没有接到去杭州的讲课指令，怎么突然又冒出新的课来。分身无术，何去何从。立马联系公司，联系杭州办事处，联系深圳的客户经理，联系杭州的客户经理。
转了一大圈，才把事情基本搞清楚。
早些时候曾到这家本地网客户讲过课，客户非常认同，希望有机会再换个专题讲一次。这次客户有项目，处于招投标阶段，客户老大附加了一个条件，如果把上次讲课的老师请来，再讲一次，可优先考虑。
新任的客户经理是个新人，从校园进公司，在华大新员工培训后就上市场，正欲大展身手，对客户的要求大包大揽：木问题！
可惜，这位新人经验不足，又不善于求助，他哪知公司流程的利害，课程资源的配置是有流程的，有版本的，有内控的，有节点的，有责任人和联系人的，有Owner的。客户催得紧，项目招投标时间迫在眉睫，只好出此下策，欺骗客户，告知客户那位老师明天来公司讲课。
兄弟，新员工培训时的内容忘了，二十多年来，华为对客户铸就的就是诚信！华为永远作乙方，华为永远拜上帝（客户）教，客户虐华为千万遍，华为待客户如初恋。
任何事情都要沿流程而行，最多也只能走在马路牙子上，在公司没有胡志明小道可走。在公司，假喝酒都要通报批评，兹事体大，后果很严重。呼唤炮火，炮火落到脚边了。美国大兵的22条军规有言：专业士兵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但世上却充满了业余玩家。这么玩，会引火烧身的。
出于保护这位新员工的目的，没有把此事告知公司、市场部和办事处。否则，后果会很严重。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给客户的人力资源部长发了短信：“因身体突然有恙，不能前往授课，非常抱歉”！——这也是不诚信行为！
给这位兄弟发了一条短信，其中引用了老板文章的标题：“从泥坑里爬出的人，才是圣人”。
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
登机时间到了。
10
空无一人的教室
按照当下的互联网精神，这个标题肯定不会吸引眼球，可否改为“当他打开了电脑，教室里已空无一人，一个无法完成的讲课（深度好文，不看后悔，独家解密，阅后即焚）”。本人痛恨的就是“标题党”，看到网上一篇文章，是任总的大作，满怀喜悦打开，一看内容，是十余年前的旧文，只是换了标题。有时看到一篇文章，本想学习一番，打开一看，作者竟是本人，只是换了标题。其实，作者写文章，最注重的是标题，标题是文章的“睛”，标题党就是“挖眼族”（本系列文章的题目，也被某公众号小编改成了《我在华为最“生动”的10堂课（坑爹！连金一南将军都没享受到此“待遇”）》，确实有点“坑爹”）。
回到主题。
2000年前后，上课需求出现浪涌式增长。在高峰期，有时候教师待在高培教室，学生一拨拨轮换，讲完这拨客户，再换一拨客户，犹如饭馆，一天要翻几次台。讲课是体力活，每次讲完课，人基本上就崩溃了，人前疯狂，人后遭殃。既要上学校的课，又要上公司的课。因为客户经理约课一般采用的是“两头蒙”的方式，用老师蒙客户，以客户蒙老师。每次接到华大市场培训秘书的电话，都很紧张。
如果日程冲突，还要不断地调课，调学校的课，也要走流程，更可怕的是刚调完课，又告知公司的课取消了，再把课调回来，搞得当年的教务秘书见了面就翻白眼，直到她戴上近视眼镜后，才有改观。
某日，江西办事处下达讲课指令，为某客户讲授《构建高绩效的企业文化》。
印象中去客户那里讲过此课，询问客户经理答曰：“是来讲过，但讲的不是这个专题，肯定，没错。”那些年常讲的课程有四门，究竟是否讲过，自己有时候也搞不清楚。
授课当日，在教室等候。客户鱼贯而入，嘘寒问暖之后，接着就是开场白,然后，打开电脑，授课题目投射到幕布，一切顺利，井井有条。
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客户老大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接着是坐在第一排的领导们离场，然后，是其他领导们起身离座，鱼贯而出，秩序井然。
傻了吧？傻了！
急问客户经理，他一脸茫然，也傻了！
追问走在最后的客户人力资源部长，答：“这门课您在这讲过一次了！”
客户经理：“能不能换个题目，讲点别的？”（想起了宋丹丹的名言：再聊十块钱的？）
客户：“人都走干净了，给谁讲？”
吾：“同问”。
离开客户公司后，客户经理诚邀到市内转转，去看看八一南昌起义纪念碑，婉言谢绝，今天就够悲的了，哪有心情去看什么碑。
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这次出差如何填报工作量，差旅费如何报销？在办事处报销，不合规；到公司报销，可能被审计怀疑公款旅行，个人诚信会被减分；自己出，冤枉，堪比窦娥。
幸好，又接到去隔壁省给客户上课的任务，赶向机场。
报销的问题也解决了，事由：去隔壁省上课，经停江西。
11
锵锵三人行
当年结伴给客户上课最多的是两位陈老师。
客户有系列培训任务时，往往三人同行，同住同吃同劳动，相互帮衬，相互提携，相互切磋。上课前，鸣锣开道，威武肃静；下课后，点赞精彩，道声辛苦。有客户经理称：锵锵三人行，最佳拍档——在客户面前相互拍，在困难面前相互挡。
一位是陈培根先生，后成为公司顾问，再其后顾问成员工，正式入职公司。
陈老师是典型的湖南人，曾在湖南大学任教，操着浓重的湖南话。尤其是其授课胶片，图文并茂，五彩斑斓，诗情画意，还配有优美的音乐，那都是以“工匠精神”制作的，称得上匠人（教书匠）、匠心、匠魂。
陈老师的主打课程是《理性与平实》，其实他讲课一点也不理性，也不平实，总是激情澎湃，神采飞扬。这门课应该是最受欢迎的管理课，无论是客户，还是内部员工。记得当年《天道酬勤》写作组请陈老师讲过一次，公司高管们无不流泪动容。多次听过陈老师的课，每次都感觉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友情提醒：听陈培根老师的《理性与平实》，一定准备好手帕或纸巾，女士最好别化妆。
一位是陈珠芳老师，广东人，曾在华中理工大学任教，后加盟华为，公司首任人力资源部长，首任党委书记，现已退休。在华为，毕业于华中理工者人数众多，与陈老师有着很大的关系。
一直尊称陈珠芳老师为“陈小姐”，其实她已经年逾花甲，满头银丝。陈老师曾经数次晕倒在课堂上，去年还见她在高培中心上课，依旧是当年风采，依旧是当年的激情——这就叫“长期坚持艰苦奋斗”。其实，人很少被累死，人大多数是愁死的，烦死的。毛泽东讲：革命人永远年轻！
当年，四川移动有三天系列培训，地点在峨眉山下，师资分别由我司与友商推荐，各三人。抵达当晚，陈珠芳老师连夜召开战前动员会议，党委书记的激情加教师的口才，滔滔不绝，激情飞扬，足足两个小时，不仅把培根老师与本人充满了鸡血，她自己也是满血盈格。大敌当前，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教师的最高荣誉不是讲课，而是胜利！
结果，那一天的战前动员有点过，当晚，三人都没休息好。第二天早晨，三人的眼睛充满血丝。
但客户对授课的满意度很高，记得三位的综合得分都在九十分以上。问及与友商师资授课的比较，公司办事处主任回复的短信就四个字：
“天壤之别”。
12
深圳，我丢了我的手机
某日，在深圳授课，连续几天的授课，已接近极限。5点半下课，直接去机场，赶八点的飞机。
刚到机场，发现手机忘车上了，慌了，傻了，急了！
现代人已经被自己创造的东西异化了，已经离不开手机、电脑、网络、QQ、各种卡，他们成为附属于人身的一部分，一个人身上背负着如此多的东西，方便了，但不自由了。
要找回手机，必须与司机联系，与司机联系，必须有手机。有手机，才能找回手机。
幸好机场有电话，有电话也能找司机，找到司机，就能找到手机。
但不知道司机的电话，拿出名片来打电话，让知道司机电话的人，给司机打电话。
于是，买了一张30元的电话卡，狂打了20分钟，一个电话没打出去。越打不出去越急，越打电话，离登机的时间越近。
心里一直祈祷：国航，拜托了，一定保持原来的风格，这次千万别准点飞。
只好求助于身边的保安，人家告诉我，这张卡根本打不出电话，是张假卡，很多人买了都上当。
真TM奸商！我顶他个肺！
这家商店位于深圳机场B楼，对着4号门（此楼已拆）。
没有时间与奸商算账了。硬着头皮借保安先生的手机，人家很爽快地答应了。
20分钟后，司机送回了手机，飞奔安检口，CA1358准点登机。好悬！登机后，心跳半天稳定不下来，国航深解人意，为顾客着想，晚点了45分钟才起飞。
真的感谢那位保安先生，他姓贺，新疆塔城人，长得很帅，人很纯朴，16岁出来打工，作了五年理发师，女朋友在新疆读大学。
真的感谢司机，他姓聂，四川广安人，80年代就到深圳打工，人很健谈，也很纯朴。
真的憎恨那家买假卡的商店和老板，售货员是位个子不高的女孩，看起来也很纯朴。
本文的题目来自于体育评论员潘采夫一篇文章：那个孤独的看守人（2010年11月15日03:13《新京报》），摘录如下：
“我们经常会说，这个世道简直坏透了，我们仰望着星空，诅咒脚下的大地，但我们偶一抬头，看到已经有人披星戴月地上路。失魂落魄的人们哭泣着呼喊，寻找着‘船长，我的船长’，赶夜路的人远远地回答：你是自己的船长。
你是你的船长，是学者崔卫平一个小演讲的题目，她还说过一段女人味十足的话：‘你所站立的那个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黑暗。
诗人写道，中国，我丢了我的钥匙。但熊培云说，他不喜欢让人绝望的东西。中国最缺的是不绝望。像孙葆洁那样，从自己出发，谨守着底线，无论多么卑微，做好自己的本分，这算是一种信仰吗？”
13
你是华为的
2014年7月，有上海的咨询公司联系到杭州上课，至于给那个公司上课，咨询公司一般不会事先告诉授课老师，这是行规。究其原因，一是怕老师与企业直接联系而翘课；二是怕课酬透明没法拼缝。
晚上九点多下高铁到杭州，一女士接。上车后刚介绍：“我是这次××移动设计院培训的交付负责人”，本人脱口反问：“你是华为的？”
司机惊呼：“老师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她是华为的？”
本人冲司机讲：“你肯定不是华为的！”原因没告诉他——华为司机决不会在车上人交谈时插话。这也是规矩。
至于认定那位女士是华为的，依据很简单，就是“交付”一词，华为人的惯用词。他们不会用“班主任”，而是用“交付负责人”，前者代表着权力，后者反映着流程和“以客户为中心”的价值观。
在华为，有很多专有词，外人很难知其所指。如把竞争对手叫友商，把中兴叫26，把笔记本叫便携，把PPT叫胶片，把工作成果叫输出，把工作业绩叫交付。有好事者甚至拟了份华为语言的六级试题。列举如下，不服可以试试：
拉通，对齐，回归，基线，落地，痛点，闭环，回溯，跟踪，一线，家里，胶片，纬度，诉求，灰度，声音，亮点，当责，责任人，端到端，点对点，一指禅，澄清，打开，交付，知会，预警，风险，夯实，输出，赋能，审视，挖掘，潜力，支撑，运作，动作，兄弟，老大，推动，牵引，复制，召集，协调，思路，聚焦，灯塔，立项，突破，山头，组织客户关系，局点，炮火，蓝军，26，我司，片联，地总，任命，及时激励，一并表示感谢，等等。
在华为还有一多，就是英文缩略语多，几乎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在一张PPT上，甚至可以同时出现七八个缩略语。尽管在公司内网上有容量巨大的词义库可供查询，但即使是内部员工也是头痛的事。如不服，可以一试：
BCG，E2E，PL，PM，PO，PDT，PBC，LM，CCB，CBB，TR，TMG，TTM，OSG，RAT，DRB，IPMT，PDU，DU，WET，PBC，等等。
如果有人经常冒出这些词，十有八九就可以认定：你是华为的，或者你在华为待过。
再说华为的司机。每次一出机场或火车站，扫一眼基本能把华为的司机认出来。一米八的个儿，小平头，西服革履领带，笔直站立，肯定是华为的。笔者曾多次作过测试，无一错误。那些脚穿拖鞋，像孤魂幽灵在游荡的，肯定不是华为的。从司机身上会反映出公司的管理水平，一个连司机都管不好的公司，其内部管理可想而知。本人有个经验，与司机聊几句他们的公司和老板，基本上会对这个公司做出一个基本的判断。有的司机对公司非常认同，滔滔不绝地介绍其公司伟大和老板的传奇；有的司机聊两句就大爆诸如老板有几个二奶小三的黑幕；有的司机爱搭不理，沉默不语；有的司机甚至让你出过路费。
华为的司机为什么好辨识？原因其实很简单。华为的司机是公司的原保安转过来的，华为的保安是从中央警卫团、国旗班和驻港部队退伍战士招聘的。
回到开头的疑惑：给自己的客户上课，为什么不直接与顾问联系，而要委托外部咨询公司找授课老师？事后方了解，邀请顾问授课是要内部结算的，而且结算价很高，加之还要走内部流程，他们只好走了一次羊肠小道。
“你是华为的”的故事还多次发生过。
强大的被认同的文化，会在公司每个人身上形成印记！
著名学者埃德加·沙因认为：企业文化的实质是假设，它通过一定的方式传达出去，为员工所接受，并将其贯彻于实践过程中，体现于员工的行为上，也体现在员工的用语上，这就是组织文化的实质。
14
课后洗脚
九十年代中后期，恰值五一黄金周期间，来公司参观学习的客户成管涌状态。客户们往往带着家人，名义上是到华为考察学习，但实际上主要日程是旅游。又有接待单位，又能与家人在深圳旅游，两全其美，那时候也没有八项规定。
既然是华为客户，就必须按华为的接待流程走，这一点华为不会妥协的。客户除参观展厅外，就是一定要给客户上课，尤其是重要客户。管理培训一直是华为营销的五大手段之一，既然来了，那就要听听华为的课。
于是，又进入了疯狂上课模式，一天三次授课，客户轮流转，老师不动窝。结果是腿胀了，静脉曲张了，脚肿了，鞋垫都能拧出水来。
客工部的秘书出了主意，晚上下课后去洗洗脚，并热情地介绍其所住小区的洗脚店（不知与其本人是否有关联交易）。
刚到洗脚店门前，就有两位身穿旗袍的女士（其后方知她们叫“咨客”）对你喊：
“老板，晚上好！欢迎光临！”
听着很别扭，我哪是老板？
给按摩的是位男士，江西人，人很机灵。
由于还处于讲课后的亢奋状态，两人聊了起来。
一见面，还是“老板，晚上好！”
告诉他：“我不是老板，与你一样，也是打工的”。
“不可能，您肯定是老板！看您这双皮鞋，意大利的，说不定是定制的”。
“看商标，中国产的，说不定是您老家乡镇企业做的”。
然后是手表，西服，领带。总之，他可用一切证据证明：你就是老板！
当他的所有证据都被击破以后：
“老板，您肯定是老板。而且是大老板，不像我们深圳的土老板，就知道穿名牌”！
起初，对“老板”这个称呼非常排斥，听的遍数多了，也觉得入耳了，很受用，不由自主地也模仿任总一下，装出老板的样子来了。
按摩完毕，小弟拿出一个托盘，一脸的真诚：
“老板，您赏碗饭吃！”
这咱懂，要小费呐！
毫不犹豫，拿出百元大钞，放于盘中，老板这时候不能含糊！
走出门口，凉风一次，幡然猛醒了：
我哪是老板，洗个脚，收费38元，凭什么给一百元的小费？这不是冤大头吗？
心痛那不合理的支出！
回去，不搭车了，走着回去！
回到南园村的出租房，一看，脚，更肿了！
15
胡说八道
有江苏电信客户来公司，安排本人讲课，地点在五洲宾馆，时间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课前，客户经理特别叮嘱，多讲讲公司的管理模式以及对客户的借鉴意义，客户非常关注这方面的内容。
咱以客户为中心，响应一线呼唤炮火，连夜修改胶片。
课程过半，讲到公司的管理体系及机制部分，遵嘱展开，借鉴意义计八条，娓娓道来。
刚讲到第三条，会议室里突然有人发声：“胡说八道！”
声音低沉但铿锵有力，顿觉五雷轰顶。
多么熟悉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敬爱的任总。
不知什么时候他进了会议室，更不知道他在下面听课（事后得知，任总中午要在酒店陪客户吃饭，提前到了酒店，顺便听听课）。
后面的课，已经没法讲，基本上确实在胡说八道了。
课后总结的教训：讲课时，不仅要眼睛看着客户，而且余光还要盯着老板。
当年还没有诸如“坑爹”等词，这次肯定是被客户经理坑了。
在此之后，每次去五洲宾馆讲课都心有余悸。
有此遭遇的不仅本人，公司的一位顾问与任总同台给上海客户作报告，顾问先讲，对华为的管理模式做了深入地分析。
轮到任总开讲，第一句话开宗明义：
“华为没有管理”。
这脸被打的，那位顾问肯定要死的心都有。
不过，老兄您别伤心，老板说的是公司，没有说您，总比说俺的胡说八道要客气得多。
16
一次危险的授课历程
时间大约在1997年冬天，受命前去河北承德电信局授课，课时半天，授课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上午讲完课，下午直接回京。同行的有袁曦和田峰（他当天刚就任石家庄办事处主任，现为公司监事、亚太地区部总裁）等，分坐两辆轿车。
那时没有京承高速，全程需四个小时左右，全是山路，恰值大雪封山，大风天寒滑。行驶到陡峭路段，只能靠人推着轿车爬山，推一辆车前行一段，回过头来，再推第二辆。
考虑到上课的劳顿，领导们让我一个人在车里休息。当把第一辆车推至坡顶时，只听司机一声惨叫：“我的车！”
我所坐的第二辆车，缓缓地然后加速地向悬崖方向滑了下去，坐在车里的本人茫然，只能无助地听从命运的安排。
大约滑行了二三十米，车子在临近悬崖边上被公路的一块水泥堆挡住，停止了滑行，离悬崖的距离只能以厘米做计量单位。
如果滑下去，本人肯定为公司捐躯了，或许成为第一位为公司牺牲的顾问了。如是，指定是上不了热搜，也上不了头条，因为那时自己连手机都没有。如是，也肯定不能与华为一路同行了，肯定也看不到华为后面的辉煌了。
事情虽然过去了20余年，但至今开车在京承高速上还心有余悸。
谁说讲课没有枪林弹雨？
17
酒后上课
上课少喝水，更不能喝酒。但有一次例外。
一次是去吉林省的某地级市客户讲课，时值隆冬季节。
从深圳出发，穿得单薄，到了长春后已经浑身冻透。
当时气温零下26度。从零上20度，穿越到零下20多度，深感祖国的地大，造化的神奇。
在从机场到客户所在的路上，办事处的车的空调已经坚持不住了，最后气若游丝地吐出点滴热气。自己也早已经坚持不住了。
当时就琢磨，在南方，汽车的热空调基本上为阑尾，而在北方，热空调更重要，汽车厂商为什么不改进一下，生产出适用南北方的汽车。
途中，要求司机停车，进路边店，买酒。本来想买小瓶的，没有。就买了一斤装的正宗“牛二”——牛栏山二锅头。
就这样，一路酒相伴，一路车疾行，到达目的地，除了与司机分享了几口外(当时不查酒驾)，酒瓶也见了底。这是有生以来，喝酒数量最多的一次。
从来没喝过这么多，人说，喝酒与情绪有关，与身体有关，其实，喝酒也与天气有强相关，与喝酒的节奏强相关，与喝酒的时间长短强相关。
酒多了，也不用睡觉了，一晚上毫无睡意，今晚有人无眠。
酒多了，就不用吃饭，晚饭没吃，第二天早餐没吃，冲进教室，直接上课。
当天讲课，那叫神采飞扬，火花四溅，欢歌笑语，讲课效果非常好，有客户授课效果评价为证，印象中达到98分。
写此文时，网上正流行“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谨唱和一首。
我有一瓶酒
足以伴人生
冷酒暖人身
授课更生动。
后记：此系列文章被华为的“心声社区”部分转载，标题改为《华为顾问的“枪林弹雨”》获得好评，近1.7万的阅读量。读者留言，希望继续下文，继续写下去。
（注：本文转自吴春波教授个人公众号“百草园管理观察”，作为华为公司管理顾问，“百草园管理观察”所刊发文章皆为吴春波教授三十年近距离观察华为管理的所感、所思、所悟，其为广大读者理解华为提供了第一手的素材，为学习华为提供可信的案例。欢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