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他生于书香门第,兴办教育,勇斗土匪,保境安民,促成长街和平解放。然而个人命运与历史变幻相比,终是那么渺小而卑微。时也命也?流星划落,那一瞬间的光耀温暖了我们。
长亭残梦——记王炽先生
故乡长街矗立着一座山,它叫罘罳山。因为是在家家户户的后门,所谓“开门见山”,所以我们也叫它后门山;就像长街,以前也叫长亭一样。靠山面海的长亭镇,素有“东海明珠地,罘罳洪福乡”之誉。罘罳山下,曾有陈霖、叶梦鼎、张苍水、阮玉等名人如明珠闪耀,照亮了小镇浩瀚的历史天空。
本文讲述的长亭王炽先生(1913-1951),也曾是小镇人心中的一颗明珠。
罘罳山下的长亭古村(徐剑中摄影)
教育兴邦
王炽,宁海长亭人。1913年8月 2日,出生于杭州一个书香与剑气并存的家庭。父亲王汝为(1878-1947),字翊卿。清末秀才(长街最后一位秀才),毕业于江南陆师学堂。曾长期在浙军中的叶颂清、童保喧麾下,担任12旅参谋长兼代11旅副旅长。与近代民主革命家朱瑞、叶颂清、程干青等人是陆师同学或同僚。母亲胡玉佳,长街塘里人。
幼时的王炽,耳濡目染父辈的戎马生涯和报国壮志,又饱读诗书,从小便立下了服务百姓、精忠报国的远大志向。法学高专毕业后,他随兄长王基任职杭州、无锡、武汉、海州、武义等地法律部门,积累了扎实的业务功底,养成了敏锐果断的处事风格。他曾师从叶颂清、叶慕飞学习金石书法,并深得老师真传;他聪慧勇敢又深谋远虑;才华横溢又平易善良:他精通法律文书,又擅长书法金石:其文风犀利、书艺精湛,被誉为本县东路第一支笔。诚如他的名字:一团炽热的火焰。先生始终在燃烧自己温暖他人,短短一生,他埋头家乡的教育和剿匪大业,而他所热爱的艺文专长,则无暇顾及!
中国农村,历史上多以乡绅治政为主,民国时的长亭镇也同样。这个历史悠久的明珠之地,向来人才辈出精英云集。望族名绅之中,以“三甫”“五承”最有影响:年长的“三甫”,因名号中都有一个“甫”字,人称“三把斧”或“三老爷”:王懋甫、王稼甫、谢铭甫(谢家在长街的遗迹,有名闻遐迩的“谢得利”大道地);年富力强的五位,因名号中都有一“承”字,人称“五承”:王基,字础承,宁海县参议员,县银行经理,当时从政在外;王炽,字燧承 ,长亭小学校长;王俊,字爕承,长亭镇户籍干事;王裔,字泽承,国民党区执委书记,后隐退在家;王彬,字显承,镇民事调解干事。其中础承王基和燧承王炽系亲兄弟。还有镇长王元度,字士成(城塘人)等人。
谢得利道地原貌(徐剑中摄影)
1936年,23岁的王炽回到家乡,随即被推举为长亭小学(后名“文正区示范中心国民学校”“长街小学”等)校长。
长亭小学,1906年2月由王炽伯父王懋甫出资创办(后改为公立),并任首任校长。王炽,是该校第四任校长。
从1936年到1945年,先生任长亭小学校长达十年之久。乱世办学本就不易,而先生任内的长亭小学居然做到了校舍、场地逆势扩张,教学事业蓬勃发展,不能不说这位校长居功至伟。
任职初期,在学生已达125人,教职员工6名的情况下,全部校舍仅借用村南飞凤殿的五间殿宇和七间平房。人多校舍少,日常教学举步维艰,校长为此也是操碎了心。1940年(民国29年),王校长先是借用了村北耶稣堂和振英庙,作为一、二年级的临时课堂。两年后的1942年,他又和政府、校方共同商议决定,利用飞凤殿原址的山脚(即罘罳山东麓)空地,建造一幢七间两层的教学楼。此项目,众人一致推举王炽校长负责落实;并经公开投标、签订合同,再由校方、政府集体审核、审批后施工。
振英古庙(徐剑中摄影)
然而,王校长比谁都清楚:建造这样一幢堪称宏伟建筑的教学楼,所需资金绝非小数。可资金从何来?是民生惟艰之下,自顾不暇的镇政府吗?肯定不行!靠学校这个两手空空的清水衙门吗?更不行!事实证明,王校长确实会办事。致力于教育兴邦的他,就像中流砥柱撑起了长亭小学这片天!
首先,先生利用个人威望和王氏家族的影响力,大力动员本村王、谢、张姓三大氏族出资支持。其中,王氏家族率先垂范,当即变卖了当时非常值钱的三间街面屋族产,作为造楼资金;其次,他从王、谢、张三姓所拥有的族山中,伐取了建筑所需的全部木料;另外,他动员本镇有能力的民众及经商开店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多措并举之下,这才基本解决了经费缺口。
有个真实故事感人至深:由于当时社会动荡兵荒马乱,不时还有日寇骚扰,市场物价飞涨,导致工程预算大幅超支。巨额亏损之下,施工即将停止。承建人走投无路,只好每天缠着王炽校长,声泪俱下地请求追加经费,以解决工人工资和砖瓦材料等燃眉之急!身为校长,王炽进退两难:他不能更改合同追加资金,更不能暗箱操作徇以私情。可实际困难摆在眼前,如不伸以援手不仅施工质量无法保证,工程烂尾更是不可避免,眼看众望所归的教学楼或将因资金枯竭而落空。作为校长他焦急万分。再三思考后,他毅然决定将全家积蓄多年,准备建造新屋的私人钱款全部捐献出来——雪中送炭的义举,让承建人先是震惊,继尔感动万分。他跪地发誓:“王校长,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和救命恩人!今后即使讨饭,我也要把这笔钱奉还!”而王炽却坦然道:“钱,既已捐出就不会要你还了!我只要你克己奉公,保质保量,那就是为长亭办学出大力了!”
就这样,王炽全家一直栖身在那幢年久失修的祖传老屋中。而建造新房,从此成为全家人的梦想。直到八年后长街土改,王家堆放已久的砖瓦、石板、木料均被没收,并全部运到长亭小学,用来建造了十三间教师办公用房(直到1966年我在此上学时,所有这些校舍都还在发挥作用,学校建筑基本保持民国原貌)!如此看来,王炽校长与长亭小学的血肉缘份,何止是剪不断理还乱啊——当然这是后话。
《宁海民报》有关报道
1943年(民国32年),这幢凝结着王校长无数心血的七间二层主体教学楼如期竣工(此事曾在《宁海民报》上刊登);另外,王校长又将学校的操场面积进一步扩大。虽然还很简陋,但学生们终于可以在校内玩足球比赛了,这在全县农村小学中也是领先的。这一年,学校面貌焕然一新,教学蒸蒸日上。尤其在校学生和教职员工人数都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学生从125人增至400多人;教职员工由6名增至14名。
1945年,国大代表、中央警官学校李士珍校长来长街视察。他和长亭“五承”中的泽承王裔是杭州之江大学同学、与王炽长兄础承王基是警界同事,与燧承王炽更是私交甚厚的好友。李校长对长亭小学的发展十分满意,为此他欣然捐赠各种书籍1000册。正是这批宝贵的书籍,使得该校首次拥有了图书馆,这在当年也是一件盛事。很可惜21年后,这批来之不易的书籍,全部葬身于“破四旧”的熊熊烈火中了!
李士珍
这一年抗战胜利,长亭镇举行了民选,王炽被选举为镇民代表、副镇长。即将离任之际,他推荐了原镇公所总干事戴思恩接任校长岗位。也是命运造化,这一推荐后来救了戴思恩一命:由于是在校人员(后调天台小学当教师),戴躲过了土改和镇反时的不测之祸。直到1959年他被清洗回家务农,并幸运地活到了2012年96岁高寿。生前他曾感慨万分:“要不是王校长极力推荐我接替他,以我家地主成份又是原镇公所总干事职位,被枪毙是无疑的! ”确实,接任他总干事职务的陆洪泉,就是因为这一国民党伪职被定为反革命罪(其家庭并非地主), 押送劳改后不久就去世了!
现长街镇中心小学(学校供照)
剿抚安民
谁能想到,王炽——这个法律专业高材生:这个平时与弱冠孩童为伍,喜好文字、金石,当了10年校长的一介书生。在匪患肆虐,村民四处逃难的危机之下,他不仅挺身而出,亲手组建起一支武装自卫队,还身先士卒地冲上剿匪杀敌的战场,亲手将为害家乡数年的土匪武装,全部赶出长亭境内。而当家乡即将解放时,他又促成了长街的和平解放,还亲手将镇自卫队武装交由新政府收编……
1945年,王炽就任长亭副镇长(镇长王元度年老体弱,王炽实际行使镇长职责),他决心以自己的法律专长服务家乡人民。为此,他在长亭镇公所的大门上亲书对联一幅:“秉公断,期村村无讼;辟利源,使户户有余”,充分表达了他为民造福的决心和志向。可惜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他的专业才华和治政抱负最终只能体现在奋勇剿匪、保境安民上。而当时,长街最大的一股土匪是任小青部。
任小青(1916-1949),曾改名任文;祖籍三门亭旁,后迁入长街山头村。文盲,少时以篾匠为生。曾在国民党浙江第六行署俞济民部当兵。练就了双枪并用、滚地射击、背后击发等绝技。其人生性残暴,其部惯于烧杀抢掠;百姓闻之无不心寒胆裂、四处逃避。
1947年冬,任和薛振良、董安玉三人,一起击毙了在石桥头村放哨的两名警察,抢得两支驳壳枪,又在庙树塘村的富户家抢得十几把步枪。此后,便在山头村拉起了一支土匪队伍。
有一次,任匪率80余人去前横、平岩塘抢劫勒索。不料,遭遇前横村民强势抵抗,争斗中一名匪徒被打死。任匪盛怒之下,次日又派大批土匪,去血洗手无寸铁的前横百姓。他们放火烧毁前横、平岩塘两村共计茅屋120多间、楼房14间。两村百姓因此无家可归、啼饥号寒者众多;杀红了眼的土匪还乱枪扫射从烈火中逃出来的无辜村民,其中有不少还是妇女儿童,手段极其残忍。惨案中,许多村民被活活烧死和乱枪击毙。暴行过后,有人亲眼看见断墙残垣之中冤死者尸骸无存,只剩下一只只胃还在余火中冒着缭绕青烟……前横惨案,不仅让长街百姓闻之胆裂,也震惊了全县人民!
在争夺势力范围中,任小青也是杀人不眨眼。他听说象山匪首余宝福枪法好,手下队伍有势力,便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地盘,下决心要消灭之。一次,余匪正在胡陈乡长鲍一斋家小住。任匪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连夜去捉拿。万籁俱寂的凌晨,山乡鲍宅忽然闯进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持枪土匪,而余匪当时刚刚起床正在洗脸,猝不及防中顷刻束手就擒。随即,他被押往长街。当鲍一斋闻讯欲去求情时,半路获悉余匪已被枪杀于长街下坑门。
任匪深知:欲占据长街,王炽是最大障碍,于是必欲除之!
1948年春节过后。一个月黑风高夜,五名任匪翻墙进入罘罳山下、绿云桥西的王宅。当他们用石杵捣开第二道大门时,王炽突然被惊醒了。发现情况紧急,他迅速带上手枪,翻身从后园的小门遁走。匪徒进屋后,谎称“来拜访王先生!”他们将楼上楼下全部搜查无果后,还顺走了当年的奢侈品雨衣等物——第一次暗杀失败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任匪又派出五名匪徒,化装成客商模样又欲再闯王宅行刺。然而,当他们走在长亭街头时,却被机警的王炽识破。他不动声色,随即避入街边的一家店铺内。因为熟门熟路加上店主的掩护,他又一次从后门成功脱险。等到匪徒们反应过来,对这家店铺进行围堵搜查时,王炽早已冲出了包围圈——第二次暗杀又失败了!
1949年初,任匪人数已扩张至700余人。这一次,他们决定武装袭击长亭镇公所,以期将王炽及其下属一网打尽。
这天正是长街集市,长亭“五承”和主要镇府人员都在村北镇公所开会。匪徒闻迅后包围了会场,倾刻间枪声四起,与会人员猝不及防四散逃走。王炽也从振英庙后门出了墙弄,不巧迎面遇到荷枪实弹的几名匪徒。他们并不认识王炽,还问他:“看到王炽没?““我看到他提着手枪,从前面左转弯跑走了!”机智冷静的回答让匪徒信以为真,于是转身向左边小路飞追而去!王炽借机闪身进入一茅屋内,主人立即将他藏入院内稻草堆中——王炽,又一次成功脱险!
邬子匀(摄于1947年)
这一次,王炽决定只身奔赴县城,向县府和警察局报告任匪暴行。几天后,王炽在沥头渡下船。为避开土匪盘查封堵,他绕道石浦然后到达宁海城关。当时的县长邬子匀(黄埔五期生)认为:要消灭土匪,地方必须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在他的支持下,王炽将家眷从长街撤离到县城躲避(全家借住在二亩园徐宅),随后开始积极筹建武装自卫队。从此,他全身心投入到长街境内的剿匪战斗中。
当得知王炽已去县城,并以县政府名义筹备武装力量时,任匪反应十分激烈。为泄其愤怒和对抗之心,他急欲将王宅烧毁。就在匪徒动手之际,村民闻讯赶来。人们害怕火势蔓延祸及全村,纷纷哭求阻止并同意化钱消灾。得到钱财后,任匪改放火焚烧为捣毁王宅……
这一时期,任匪还干起了杀害共产党联络员之恶行。1949年4月,中共浙东纵队第四支队派盛诚和陈照华(警卫员)来长街,欲和任匪谈判收编其队伍。盛诚原名盛锡藩,象山大麦塘人,与大城塘地下党员芒逢曾是同学,芒逢伯父就是镇长王元度。依靠这样的关系,芒逢安排盛诚以城塘小学教师为掩护,等待时机和任小青当面接触。不料,任匪表面佯装接受我党收编,私下却欲杀害盛诚并嫁祸于东仓匪首王伯川,以达到借刀杀人,消灭王伯川部之目的。
5月1日,任匪派出擅长武功的亲信李德法等五人,在城塘小学抓获了盛诚和警卫员。行动中,他们谎称自己是东仓王伯川部,并将盛诚押到长亭北的乌沙岭脚枪杀,又释放警卫员回去作人证(芒逢当夜已逃往四明山)。
当王伯川闻知任匪阴谋后,深感震惊和愤怒。邬县长看准时机,令王炽速去东仓说服王伯川向政府投诚,于是两王一拍即合。随即,王炽领导的自卫队收编了王伯川部。
其时,国军长江部队有一个团驻守长街。王炽审时度势,主动联合这支队伍共同剿匪。此后,大湖、青珠等地土匪被悉数消灭或败走出逃。尤其是激战四昼夜的大湖剿匪战,任小青部几乎全歼。残部加入号称“宁奉象司令部”的胡常瑛部,并逃窜至一市地区去阻击解放军——长街境内终于清静。
据青珠苏云龙先生(原长街镇工办主任)回忆:年轻时,他曾在原青珠乡长家见过王炽本人;也亲眼见过王部在青珠的剿匪战斗(百姓尊称长亭自卫队为王部);对当时剿匪战斗之激烈印象十分深刻。他念了一首青珠民间流传甚广的顺口溜,它真实反映了当时的战斗场景: “六月荷花水上漂,王炽部队闷早窑。击毙悍匪胡家苗,残余薛匪闻风逃(即薜振良,任小青土匪之骨干)。一方百姓得安宁,顺应民心不搔扰。严明纪律好名声,百姓都称王部好!”
1949年7月5日,宁海县城解放。是年冬,任小青残部在一市被解放军全歼。任本人负隅顽抗至弹尽粮绝后,与二名勤务兵逃往七市后山。因脚被蕲蛇咬成重伤,在长洋村(现名官长)一叶姓村民家治伤躲藏时,被县大队擒获。1950年8月13日,任小青被枪毙于城关白峤岭脚。
作为小镇父母官,王炽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他痛恨土匪烧杀抢掠,更同情普通百姓的疾苦。他对百姓的爱护,不仅表现在其队伍纪律严明从不扰民,也表现在平时那些不经意的行为中。
有一年长街大旱,青珠、大湖百姓断了饮用水,许多人只好来长街挑水。由于人数众多,长街百姓担心水被抢光,于是都看住了自家水井,不让外村人来挑水。青珠、大湖百姓只好找来副镇长王炽和当时任县参议员的王基(王炽兄长),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情。二人闻讯,立即和长街人多方说服、协商,最终决定将长街最大的一口水井——东港井,专门供应青珠和大湖百姓,从而圆满解决了三地百姓的饮用水问题。
三年内战时期,各地都在强抽壮丁去打仗,到处皆人心惶惶。当时有个规定:学生可以免抽壮丁。因此,王炽要求长街学校要尽可能多招学生(那时小学生年龄十六七岁及以上的并不鲜见)。另外也规定,只要能证明家中老小需要扶养,已抽壮丁者可保释回家或交付粮款赎人。王炽就经常利用自己的身份,尽力保释各村被抽的壮丁。因此,长亭镇是当时形势下抽壮丁最少之地,村民对他十分信赖。
九江村有个叫娄永亮的青年,被抽壮丁后已被送到县里即将编队出发。王炽闻知其家境十分困难后,立刻联系熟人帮忙疏通,并亲自出面将他保释回家(解放后,他成为城塘乡长)。
有一次,王部与国军联合去大湖村剿匪,经过石桥头村时。当地村民胡志新和两个年青人正在街上行走。不知何故被国军怀疑,认为他们是任小青派来的土匪。于是,当即将他们捆绑起来。三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正在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时,王炽带着长亭自卫队走过来了。胡在保太和药店学徒时认识王炽,他立刻大声向王炽求救。王炽一看,马上对国军说明他们是当地村民并非任匪。于是,胡志新三人当场获释。
长亭村的王道元,是王炽家的远房亲戚。因家有五兄弟,他不符合免除壮丁的条件。但王炽依然尽力帮忙照顾,他很快联系到当国军炮兵营长的表弟金其康,让王道元到金的部队去从军(他是长街敲锣打鼓、戴大红花送走的最后一名志愿兵。这批人后来都去了台湾,两岸三通后他们都回来探过亲)。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诚如石桥头胡志新老人所说:“长街若无王炽先生,还不知要枉死多少人”——是啊,公道自在民心!
换了时空
流窜长街的土匪武装被赶出后,全境由王部(长亭自卫队)据守。小镇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一时民心安定。
此时,正是解放战争势如破竹之际。王炽有个勤务兵叫伟权(音),是中共地下党员。在他的影响下,王炽不仅拥护共产党和解放军,也深明即将到来的全国解放,他盼望着百姓能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
当时,解放军曾派代表与王炽谈判:希望两军不要武力相向,可以提条件和平解决。王炽欣然表示:"我们只是地方武装,只要保证长街百姓的平安,我们愿意接受和平收编!"军方代表回答:"解放军一切为了人民,绝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请您放心",这才有了长街全境的和平解放。
在解放军代表的引领下,王炽亲自带领自卫队前往县城,在原法院旧址接受政府整编:200余名兵员中,约一半人发给路费自愿回家,另一半人自愿加入了解放军。
在与王炽的日常相处中,部队首长发现他不仅文才好,而且很有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和魄力,是个难得的综合型人才。因部队当时极缺这样的文化人才,所以首长再三劝说他,赶紧参军和他一起去解放舟山。可是,亲历三次暗杀、在长年剿匪中九死一生的王炽早已身心俱疲,此时只想回家陪伴妻儿家人;他已作好了蛰居在家,读书躬耕的打算。于是,他婉拒了首长的邀请,两人依依惜别。
直到舟山解放,这位首长借部队休整之机,还委派了一个叫赖正满的战士,带着自己的亲笔信来王家(赖在战斗中失去了右手一段无名指,正在后方休养),邀请王炽速赴宁波相聚面谈。这次,王炽又因故未能去成宁波(这位首长后因身负重伤,在台州野战医院不治去世)。可叹历史不能重演,否则王炽也许会听从首长建议,从而彻底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话分两头,1950年初,原县警察局长从渔山岛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信中让王炽和徐道良(原长亭副镇长)两人尽快出走台湾,届时他会派船来接应他俩。当时的王炽并不认为身处险境。他还劝说徐:我们从未欺压过百姓,也没向解放军打过一枪一弹,而且早已服从收编将自卫队交给政府了。退一步,就算以俘虏论处,放下武器也不会有杀身之祸了。只要我们规矩守法、不闻政事,何险之有?于是,徐从坚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到后来完全被王炽说服,最终两人决定都不出走。
不久,土改和镇反运动开始。消息惊人:当过县财粮科长和武义警察局长的长街人徐邦卿(字孝达),本已逃到渔山岛,可他又返回家欲带走妻儿,结果被当场逮捕。就在长街首次公审大会上,他与另二名地主一起被枪毙。几个月后,其妻王松花等人也被枪毙。直到这时,王炽才预感大祸将临。他安慰妻子:“人总是要死的,早晚而已,只要一生问心无愧就行了!”果然,不久王炽、王基兄弟俩同时接到通知:去长街区委报到。次日一早,两人即被押送至县看守所;紧接着,长街“五承”中的爕承王俊、显承王彬先后被逮捕。
1951年农历二月初四上午,王炽和张秉贵(富裕中农)两人被押回长街。在当天的公审大会上,两人均以反革命罪被宣判死刑立即执行。据传会上有个小插曲:审判员问王炽:“今天判处你死刑,现在给你一点时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王炽坦然回答:“很感谢您的善意,还给我说话的机会。对我个人,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但对社会而言,作为政府对手无寸铁者,还是不杀为好!”言毕,他径自走向刑场,途中跨过一条水沟。然后,他神色从容地回过头,对熟悉的枪手说:“请给我打得好一点吧!”枪声响起了,王炽应声倒下,终年38岁——他死在春回大地的罘罳山下,死在为之付出十年心血的长亭小学旁。事后,农会主任胡家常感叹:“我曾多次参加公审大会,从来没有见过像王炽这样的气概: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头脑清醒、说话对答镇定自然”……
这时候,长街“三甫”早已寿终正寝:王懋甫,1927年农历十一月因病去世,享年52岁:谢铭甫,1944年正月因病去世,享年70岁:王稼甫,1947年3月因病去世.享年70岁。而“五承”们的遭遇则大致相似;除了燧承王炽死于非命:础承王基,获刑十五年,后死于大饥荒;爕承王俊,获刑七年,后因陪杀场吓成重病,押回看守所数月后重病保释回家数日亡故;泽承王裔交群众管制,死于三年饥荒;显承王彬获刑五年,押苏北农场劳改直至刑满释放。尽管饱受游街、批斗、管制、扫地等磨难;但他也是唯一活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五承”之一,享年79岁。
时代的一粒灰尘啊,当它落在一个人或一个家庭身上时,那分量又何止是一座大山!
长亭老街(徐剑中摄影)
罘罳山下细雨蒙蒙,家乡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就像一片片炽热的火焰,飘舞在长亭的街角和巷尾。又是东风送暖春回大地的季节,而先生的忌日也正是这个时候——悠悠长亭残梦,漫漫岁月流年;74个春秋如大江逝水东流而去……
耳边,轻轻响起那一首深情的歌:
红尘俗世间,
谁的呼唤飘在耳边?
那么熟悉却又遥远;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
谁的叹息飘在风间?
那么无奈却又无悔。
就算换了时空你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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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蒙
□ 照片:乡土宁海工作室
□ 编排:水东居士
□ 初审:应可柯
□ 终审:天姥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