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薛若琳先生
龚和德
薛若琳
薛若琳先生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对他过于劳累、毫无思想准备地突然逝去，致以沉痛哀悼！
我最后一次见到若琳，是2021年7月25日在王馗所长召开的《张庚画传》审稿会上。一共7人，从上午9点半起，到傍晚将近6点结束。散会时问他还去哪里，他说，在北京休息一两天就回牡丹江了。绝对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们之间的永别！
我从微信朋友圈看到他去世的消息，根本不相信，马上给他夫人由明霞打电话。她泣不成声，告诉我：“他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走了！”上星期六（8月12日）傍晚，我又给由明霞打电话，问问她来北京参加今天的会吗？没有想到，她住在医院里，病情严重，命悬一线。她很想来见见若琳的同事们，听听大家对若琳的怀念。医生告诉她：“就是用救护车送你，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若琳的离去，对她是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
若琳1960年考入中国戏曲研究院附设的中国戏曲学院戏曲文学系，那时我们就认识了。他毕业后分配去云南工作。1979年他又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戏曲系，师从张庚先生，获硕士学位，留院工作。张庚先生很赏识若琳。我记得两件事：一是张庚先生有一次出访的学术活动，让若琳代他参加；二是若琳于1986年起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张庚先生的推荐起了关键性作用。
我与若琳有工作上的密切联系，主要源于中国戏曲学会的成立。戏曲学会发起于1983年，批准于1985年，成立于1987年。首任会长张庚先生任命我为学会秘书长，我向张庚先生建议，戏曲学会的批准单位是文化部和民政部，挂靠单位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必须有位研究院在职的领导兼任学会副会长，才有利于工作，具体人选就是副院长薛若琳。张庚先生欣然同意。张庚先生亲自领导中国戏曲学会16年。2003年9月，张庚先生病逝。2005年4月，若琳成为戏曲学会的第二任会长。后又根据民政部关于会长年龄不得超过70岁的规定，若琳改任戏曲学会顾问。又因学会的顾问有好几位，王文章院长推定若琳为“执行顾问”，继续在戏曲学会发挥领导作用。这都表明我院领导对他的高度重视和信任。
戏曲学会成立以来的30多年间，若琳遵循学会宗旨，按照共同制订的活动计划，做了大量工作。他给我的印象是：无论做研究院副院长还是做戏曲学会副会长、中国剧协副主席，他始终是一位行政工作、社会活动与学术研究都不误的勤奋的戏曲学者。
最近读了若琳文集《戏林琐谈》的附录《薛若琳先生访谈》，是毛小雨研究员整理的若琳的口述史，使我对他的学术经历、学术兴趣和学术成就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他是我国较早关注傩戏的研究者之一，代表作有《中国巫傩的形成及其发展轨迹》《傩戏：傩坛和戏曲的双向选择》等。他主编的大型图册《中国巫傩面具艺术》，收集了许多我国各地稀见的巫傩面具，十分难得。他知道我研究戏曲舞台美术也包括面具，送了我一本，我一直珍藏着。他也是国内改革开放以来较早涉足目连戏领域的研究者之一，在这方面，他组织、参与了多个地区的目连戏研究活动，特别是应台湾朋友之邀，去宝岛有关单位主讲目连戏达4个月之久。他与余从先生又是大型戏曲文献丛书《中国戏曲志》编撰工作的实际领导者、组织者。从1983年至1999年的16年间，若琳审读的各地戏曲志稿件达2000多万字，并以《〈中国戏曲志〉编撰始末》一文，对戏曲方志学的建立做了总结。我在参与编撰《中国京剧百科全书》的过程中，能够列出《中华人民共和国京剧院团名录》，就是依靠《中国戏曲志》提供的资料。
若琳出生于辽宁省兴城县南关。兴城是地处辽东湾的一个美丽古城，是出入山海关的要道，为明清易代之际的兵家必争之地。他从小就听到当地老人们常说那段历史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这对他后来特别重视明末清初的戏曲作家、作品的研究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亦由此引发他对当代历史剧创作的格外关注，先后发表了《历史剧的意涵与构建》《历史剧：穿越历史，照亮今天》《历史剧之我见》《敬畏历史，诗化虚构》等多篇论文，用心之勤，思考之深，成了他学术成就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也是历史剧或古代故事戏的爱好者，这是因为它们在戏曲剧目的“三并举”方针中具有独特优势。我国是历史悠久的多民族国家，创作空间无比宽广，相对现实题材而言，“禁忌”较少。例如，王仁杰先生的《董生与李氏》改编自现实题材的小说《乌鸦》，如果不首先把它“古代化”，即使具体的情节设计与人物塑造有别于原小说，这个戏能上演吗？另一方面，搬演古代题材，可以更充分地运用戏曲丰厚的艺术积累，更便于彰显戏曲以至剧种的美学特色，《董生与李氏》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因此，对于若琳论历史剧的文章，我是很爱看的。他主张，历史剧应做到“本质不虚，其他不拘”。所谓“本质不虚”，就是历史的发展趋势不能虚，历史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不能虚，戏中历史人物的人格定位和行事准则不能虚。而“其他”则可“不拘”。他还是重视艺术虚构的。他认为，孔尚任《桃花扇》中的这把扇子，“香君面血溅扇，杨龙友以画笔点之”是艺术虚构，是推进剧情、塑造人物的神来之笔，获得了强烈的审美效果，若琳对此十分欣赏。
他在世时，对大部分学术成果做过收集整理，编辑成书。感到比较遗憾的是，他的活动范围非常广，中宣部、文化部、中国剧协都请他参加过一些评奖或评论，尤其“中国戏曲学会奖”的颁发包括了对获奖剧目的研讨，但凡他参加了的都会写评论，这些方面的成果他没有来得及收集整理。因此我有个建议，请中国戏曲学会第三任会长王馗先生主持，争取艺术研究院领导的支持，在若琳哲嗣薛领教授的积极配合下，尽可能完整地收集若琳先生的各类文章（包括已成书和未成书的），编辑出版一套大约为三卷本的《薛若琳戏曲文集》，把他一生辛劳所得，长久保存下来，供同道参考，亦嘉惠后学。这当是对薛若琳先生最好的纪念。
（刊载于2023年第10期《中国戏剧》）
【作者简介】龚和德，戏剧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来源：中国戏剧年鉴
穿梭戏剧艺术的历史空间
徜徉逍遥自得的审美世界
大家一起品评戏
微信ID：lianzhongpingx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