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疯子,你给我大胆地打,大炮和炮弹全都给你们6纵,万一再上太行山,这堆玩意儿留着也没用!”

这是定陶战役时,刘伯承对有着“王疯子”之称的王近山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让刘伯承说出了这番破釜沉舟的话呢?



1946年初,内战还没有爆发,但东北、中原等地都已经响起了枪声,特别是东北。当时东北由苏联出兵收复,同为共产主义,苏联自然亲近我党,但此时国民党却是我国名义上的执政党,东北主要城市都由国民党军接管,所以东北形势之复杂,远超其他地区,所以东北注定要成为国民党军和我军争夺的重点。

4月,四平保卫战打响,国民党军凭借从美国获得的军事援助,以及日军投降后获得的武器,对东北民主联军阵地展开了炮火覆盖,这是内战爆发前,敌我两党之间爆发的最大的战役之一。我党主持东北战事的林彪在四平坚守多日后,迫于敌军火力,主动让出了东北,撤到了松花江一带。

东北战事、中原的上党战役,都算是国民党军对我军的试探,距离上次正面交锋已经有十年之久,蒋介石并不清楚我军的战斗力,所以不敢贸然掀起全面内战。

四平战役林彪的退却,毫无疑问,让蒋介石感到兴奋,觉得我军战力远不如他们,于是仅仅两个月之后,蒋介石就撕毁了协约,掀起了全面内战,调集30万军队,对我中原军区发动了进攻。

中原军区当时只有李先念率领的6万部队,面对30万敌军,根本无法抵挡。而在中原爆发大战同时,华东、东北也都燃起了战火,近百万国民党军对我军各个根据地发起了进攻。本来我军兵力就不充裕,国民党军这样全面进攻,让我军明显有些首尾难顾了,而位于晋冀鲁豫的刘邓大军就成了解放战争开始阶段的救火队长。

晋冀鲁豫根据地当时还没有敌人进攻,但四周燃起的战火仍然让刘伯承和邓小平两位首长坐立难安,特别是中原军区的战事,李先念部被30万敌军围攻,形势非常危急,如果不能及时救援,很可能就会被敌人重创,让敌军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与此同时,华东战事也不乐观,在救援中原军区的时候,最好还要给华东方面减轻压力。所以作战计划不仅要兼顾敌我实力,还要打到敌人中原、华北两处战场的命脉上。



一封封情报汇集到刘伯承和邓小平两位首长的案头,让两位首长心急如焚。为了能够同时起到救援中原军区和支援华东方面的作用,最后刘邓两位首长决定,捅一捅敌军的运输命脉——陇海线

攻打陇海线的战斗在军史上称为陇海战役,这一战结果虽然很好,但过程并不容易,敌军为了守护这条运输线,自兰考县兰考镇以东到虞城县以北,设置了纵深达到六七十公里的封锁线,搭配据点、沟墙,守备之严密,堪称钢铁壁垒。

打这样的战斗,首先要攻破各个据点,破坏封锁线,然后才能对铁路发起进攻,不然很容易被敌人从侧面攻击,当初的百团大战就是这么打的。但如果这么打,就需要进行很多前期工作,不然很难保证各部队能够及时运动到战斗区域,并在同一时期发动进攻,而陇海战役缺的恰恰就是时间,李先念部危在旦夕,紧急的军情根本不容刘伯承慢慢布置。

经过一系列研究,刘伯承决定不考虑侧翼,大胆进攻,这次面对的不是凶残的日军,而是国民党军,国民党军守备部队大多都是由伪军改编过来的,战斗意志薄弱,对我军侧击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和布置兵力。

8月5日,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小股部队开始对兰考县发起佯攻,以调动敌人兵力,对一些重要据点,我军地方部队也进行了监视。而主力则分左右两路,向作战区域隐秘开进。8月10夜,陇海战役正式打响,按照战前部署,各部队不管据点,全力向陇海铁路猛攻,仅用时两天就破袭了150公里的铁路,圆满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

陇海线被袭,物资运输陷入了停滞,直接影响到了中原和华北两大战场,蒋介石更是又惊又怒。

只是刘伯承没有想到,这次作战会给晋冀鲁豫军区引来30万敌军。陇海线被攻击后,蒋介石首次对这个四省交界地重视了起来,连忙从进攻李先念的中原军区中抽调了三个整编师,紧急开往开封。



蒋介石一行动,我党中央也立马做出了反应,命令刘邓占领豫东,让这三个师留在新黄河。8月14日,刘伯承下达了陇海战役第二阶段的作战命令,全军南下夺取各个县城。

如果不是战局需要,刘伯承决计是不会下达第二阶段的作战命令的,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晋冀鲁豫军区部队赶往陇海线期间,走了足足半个月,而8月正值雨季,大军一路上不是顶着暴雨,就是冒着烈日行军,到打完破袭陇海线一战,全军已经非常疲惫了。

虽然说国民党的守备军大多都战斗意志薄弱,但终究是以逸待劳,而且其中也难免有能打的部队,所以这第二阶段的战斗必然不会多么顺利。只是刘伯承也没想到,这个不顺利会是那么的不顺利。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攻打民权县的战斗,民权县守敌只有敌军一个营,攻打民权县的是我军一纵第九旅。以一个旅打一个营,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九旅攻击了多次,都没有能够打入城内。

而随着民权县久攻不下,敌军的援军也由商丘赶来,无奈,一纵主力只能集结全力打援,让九旅能够全力攻城。这一战,给一纵造成的损失非常大,虽然最后拿下了民权县,但九旅团营以上干部直接牺牲了五人之多,部队损失也很大,就连九旅的政委都负伤了。

一纵攻击不顺,其他部队也不是很顺利,8月22日,刘伯承眼看仗越打越难打,而且战役目的早已达到,于是果断下达了撤出陇海线的命令。

陇海战役给蒋介石的震动非常大,特别是战役结束后,晋冀鲁豫部队进入鲁西南的动作,更让蒋介石坐立不安,鲁西南连接苏北苏中,而苏北苏中又悬在南京头上,不能占领苏北苏中以及鲁西南,南京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刀。

为了遏制战争走向不可控的局面,蒋介石从进攻中原、华东的部队中分别抽调集结了14各整编师,共计32个旅,30余万人,兵锋两路,夹击鲁西南。



解了中原、华东的困,晋冀鲁豫军区却陷入了危机,刚进行完陇海战役,战士们身体早已疲惫,弹药也没有来得及补充,这个时候迎战三十万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对刘伯承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挑战。

两路敌军,一由徐州西进,即华东之敌,一郑州东进,即中原之敌,从兵力及兵员组成综合来看,郑州东进之敌是弱于徐州西进之敌的,只有一个整编第三师是敌中央军嫡系,但在与李先念部作战过程中,损耗不小,所以要破敌军夹击,先打东进之敌是最好的选择。

国民党军作战,往往都喜欢看队友,只要能够断其一指,就能够对其他部队形成震慑,让其不敢进军。但面对30万敌军,要断其一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打普通部队达不到效果,只有打敌军精锐才行,从形式上看,敌整编第三师就是最好的对象。

但要打整编第三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要防备部队陷入拉锯战,又要防备其余敌军赶来救援,这对战机把握的要求特别高。

刘伯承作战,不仅注重研究战局形势,更注重研究敌军战将,经过查看情报,刘伯承发现,敌整编第三师名义上是孙震指挥,但川军出身的孙震对第三师的掌控力非常有限,一些中央军将领根本不怎么遵从孙震的命令,第三师师长赵锡田更是顾祝同的外甥,平时根本不拿孙震当回事,为人更是狂妄自大,更不将我军放在眼里。

刘伯承不像粟裕,净打神仙仗,刘帅很多看似大胆的决定,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三十万敌军看似强大,但在刘伯承看来,并不是没有弱点,东进敌军最强大的整编第三师就是这三十万敌军最大的弱点,只要找到战机,将这支敌军歼灭,三十万敌军也就不攻自破了。



刘伯承将战场选定在了定陶以西、菏泽以南的区域,以军区三纵、七纵为南集团,二纵、六纵为北集团,从南北两面向敌军发起进攻,其余部队阻击、监视其他敌军。

在刘伯承布置下作战计划的同时,敌军也做出了“配合”,敌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更是给刘伯承打了一波“助攻”。

由于我军战略性的放弃了外围一些区域,使得敌整编第三师攻击未遇到多少抵抗,就打进了我军根据地腹地,不仅骄狂了赵锡田之心,更让敌第三师有了孤军之势。

8月31日,刘峙出于谨慎,询问赵锡田是否需要空中支援,没想到赵锡田直接明码回应,称不需要任何支援,很快就会将我军赶入太行山。

刘峙军事能力本来就很一般,之所以能够当上绥靖公署主任,完全是蒋介石看在他忠心的份儿上。所以得到赵锡田的回复后,不仅没有勒令赵锡田谨慎行军,还将整编第三师侧翼的整编47师调开,让其进攻定陶,使得整编第三师打到菏泽时,两军相距达到了20多公里,完美地给我军打了一波“助攻”。

根据战场形势,刘伯承将预设战场西移,于9月3日,成功将敌整编第三师包围在了大小杨湖地区。而直至当晚11时,我军发动进攻之际,赵锡田一直都没有发觉自己被埋伏了。

这场战役,虽然整体兵力上敌多我少,但在刘伯承的布置下,在大小杨湖战场上,却达成了敌少我多的局面,我军兵力达到了敌军的四倍。

可是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除了刚开始的袭击造成了敌军的慌乱外,之后就陷入了焦灼,敌第三师真正打出了嫡系中央军的战斗力,我军南北两个集团,四个纵队打了两天时间,不仅只歼灭了敌军三个营的兵力,自身伤亡更是不小。

而且随着战斗的进行,敌军的工事也逐渐完善,歼灭战即将要打成攻坚战,敌军援军也越来越近,到9月5日,距离大小杨湖最近的敌援军只差5公里就能赶到战场,情况危急,如果不能及时撕开一个口子,这场战役的胜负将很难预料。



9月5日夜,刘伯承和参谋长李达亲自赶到六纵前指作战时,召开各纵队指挥员会议,商讨接下来的战斗该如何进行。

这个时候,对于晋冀鲁豫军区来说,敌人的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如果不能尽快取得胜利,晋冀鲁豫军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及时撤离,上太行山,要么就是被敌军援军堵住退路,乃至全军覆没。

作为身经百战的指挥员,刘伯承深知破局的关键,那就是敌第三师主力五十九团,打掉这个五十九团,敌人防线就出现了缺口,全歼敌军将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知道关键,和真正破局并不是一回事,两天的战斗,全军伤亡不小,士气也很受影响,哪怕是纵队司令,也不敢说绝对能够打掉这个五十九团。

会议室一阵沉默,刘伯承看着沉默的各纵队司令员,并没有说什么,也理解他们,不是他们不敢打,只是害怕不能及时打掉敌五十九团,影响全局。

其实,谁打这个五十九团,刘伯承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是这样重要的战役,他不能轻易点将,所以他只是来到了六纵,在六纵召开了会议。

六纵指挥员是有着“王疯子”之称的王近山,15岁参加红军,战斗经验丰富,作战以勇猛著称,堪称晋冀鲁豫军区的一头猛虎,曾在抗日战争中袭击一个日军“战地学习班”,击毙一名少将、六名大佐,大佐以下数人,是刘伯承非常看重的一名将领。

在一片沉默中,王近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吼道:“我来”。

“我们六纵坚决打,我和老杜(杜义德,六纵政委)商量了,六纵打剩下一个旅,我当旅长,他当旅政委,打剩下一个团,我当团长,他当团政委,即使打剩下一个连,我当连长,他当指导员,即使全纵队打光了,也决不放弃。”



作为将领,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永远也成不了大才,六纵王近山请缨,刘伯承也拿出了全部家底,对王近山鼓励道:“王疯子,你给我大胆地打。”随后更是将全军区的火炮和炮弹都交给了王近山。

将是兵的胆,将不畏死,兵不怯战,邓政委多年后回想起这一战,还十分感慨,说道:“那不是疯,那是革命英雄主义。”

开完会议,刘伯承并没有离开六纵,他和六纵政委杜义德一起见证了六纵的这次血战。9月5日夜晚11点,六纵动用三个旅向敌五十九团发起了进攻,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没有奇谋,没有巧计,只有铁与血的交锋。

面对敌军的坦克、火炮,以及机枪组成的火力网,六纵的战士们没有人退缩,前赴后继地向着敌军阵地冲锋,王近山等旅、团级指挥员全部靠前指挥,本因坐镇后方的纵队司令王近山更是抵近距离前线只有300米的18旅指挥部,指挥着战士们进攻。

在数个小时的不懈进攻下,敌五十九团终于出现了松懈,六纵战士终于在6日凌晨,冲进了敌军阵地,与敌军展开了肉搏,随着敌军防线的缺口越来越大,大杨湖不足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处处可见与敌人厮杀的我军战士。

敌人的顽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论顽强,我军战士比他们更强,随着王近山派出预备队,随着负责主攻的六纵54团仅剩的100多人加入战场,随着炊事员、饲养员、文书干部加入战斗,敌人终究是被我军打崩了。

兵败如山倒,随着59团团长吴耀东被俘,59团崩溃,其所属的20旅也被我军打崩了,整编第三师的阵地口子已开,胜利就在眼前。

在最后关头,敌师长赵锡田还打算在飞机的配合下,带第三旅突围,但刘伯承怎么可能让其逃走,布置了大半个月,兵力达到了敌人的四倍,一切的布置只有一个目的,全歼整编第三师。最后,赵锡田被我军战士在卡车下面抓获,敌中央军嫡系整编第三师全军覆没。



整编第三师的灭亡,给敌两路大军都造成了威慑,特别是东进之敌,本来还猛烈进攻我军阻击部队的敌军,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进攻,并开始调头逃跑,而刘邓两位首长在打完整编第三师后,命令部队继续进攻,又歼灭了敌军两个旅,外加一个团,这下,是真正吓住了敌军,蒋介石30万大军左右夹击刘邓的战略正式破产。

定陶战役是非常典型的以弱胜强的战役,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一场战略性战役,这一战我军歼敌1.7万余人,俘虏1.2万余人,歼敌、俘敌总数不到三万,仅为全部进攻敌军的十分之一,但却成功让敌30万大军的作战计划破产,不管是从作战目标的选择,还是具体的战斗规划,都非常值得研究。

首先是战斗目标的选择,敌军东强西弱,刘伯承避强击弱,然后又打中央军嫡系,在弱中选强,选择了东进之敌中最强的整编第三师,这个目标选择就超出了古往今来很多军事家。

而在战斗规划中,除开敌军刘峙、赵锡田自己犯的错,刘伯承也做了比较完全的规划。首先是伏击,东进之敌由郑州而来,郑州地区是平原,刘伯承选择诱敌深入,在丘陵众多的定陶地区伏击,而在伏击过程中,调动四个纵队,造成了局部地区敌少我多的兵力形势,前期布置已经堪称完美了,而这一战法,也称为转战,粟裕在苏中、鲁南等地,就曾用转战之法,通过部队的不断运动,在局部地区形成敌少我多的局面,获取战斗的胜利。

当然,再好的计划,也需要人去执行,在定陶战役中,我军也一度陷入险境,但比起敌军,我军更顽强,更英勇,这也是定陶战役获胜不可缺少的条件。



定陶战役结束后,晋冀鲁豫军区成功遏制了敌军的进攻势头,但敌强我弱的局面并没有彻底改变,之后刘邓两位首长继续率领部队打了几个胜仗,却始终无法改变整体局势,于是在9个月之后,选择牺牲自己,千里跃进大别山,改变敌我攻守形势,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刘邓大军千里挺进时,人数足有12万,而等到1948年离开大别山时,全军只剩下58000余人,牺牲了一半还多,是解放战争中,唯一一支越打越少的野战军部队,但刘邓大军做出的贡献,是丝毫不逊色于其他野战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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