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五一

是我有钱日,恒为汝贷将。

汝今既饱暖,见我不分张。

须忆汝欲得,似我今承望。

有无更代事,劝汝熟思量。

当我有钱时,总是不断借钱给你。如今你吃饱穿暖了,却对我毫不接济。你要记得,过去你渴望得到帮助的心情,正如同我现在对你的期望。贫富交替本是世间常理,劝你好好思量这个道理。

其一五二

人生一百年,佛说十二部。

慈悲如野鹿,瞋忿似家狗。

家狗趁不去,野鹿常好走。

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佛陀讲法的十二类经典已道尽世间真理。慈悲心如同野鹿般难以驯养停留,嗔怒怨恨却像家犬般驱赶也赶不走。家犬(嗔恨)总是黏着主人甩不掉,野鹿(慈悲)反而常常轻易逃散。要想降服如猕猴般躁动散乱的妄念,唯有聆听佛陀如狮子吼般的佛法教诲。


寒山子一句“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道尽了佛法与人性纠缠不止的悖论:佛陀早已将生命真相剖析透彻,十二部经典如明镜高悬,可芸芸众生的烦恼依然如野草烧不尽。

这恰似《西游记》中那只天生地养的石猴——它穿越水帘洞时默坐静思的灵光,拜师菩提老祖时得名“悟空”的顿悟,被压五行山下饮铁吞铜的煎熬,终究敌不过大闹天宫时一句“皇帝轮流做”的妄念。直到戴上金箍、踏上取经路,在九九八十一难里摔打得头破血流,才懂得“降伏其心”从来不是靠顿悟的闪电,而是如唐僧手中那盏总被风吹灭的油灯,需在漫长黑夜中一次次重新点燃。

石猴的命运轨迹,暗合着人性修行的三重困境。当它在水帘洞中第一次闭目静坐,恰似凡人偶然窥见一丝清明,可洞外群猴的喧闹轻易便将它拉回称王称霸的欲望中;在灵台方寸山修得七十二变神通,却因炫耀法术被逐出师门,揭露了“知”与“行”之间鸿沟——就像现代人读遍心理自助书籍,仍会在情绪失控时把手机摔向墙壁。

最耐人寻味的是五行山下的五百年:如来佛祖的六字真言化作金箍,与其说是镇压,不如说是给狂心套上戒律的缰绳。这让我想起寒山子笔下那只趁不去的家狗,当嗔怒如附骨之疽,或许唯有以狮吼般的戒定之力,才能让心猿获得片刻安宁。

但真正的修行,始于戴上金箍西行的那一步。火焰山的三昧真火、盘丝洞的温柔陷阱、狮驼岭的尸山血海,每一难都是淬炼心性的道场。当孙悟空对着白骨精挥棒时,他打碎的何止是妖精幻象,更是对色相的执迷;与六耳猕猴的生死搏杀,恰似人在自我怀疑与自信膨胀间的剧烈撕扯。观音院袈裟被盗引出的嗔火,都在印证寒山子“野鹿常好走”的喟叹——慈悲与清静如同林间小鹿,稍有不慎便会消散在红尘喧嚣中。而紧箍咒的奥妙正在于此:它不试图消灭妄念,而是将每一次头痛欲裂化作观照的契机,恰如禅宗“烦恼即菩提”的机锋。

取经团队行至灵山脚下,凌云渡上褪去凡胎的一幕,揭开了修行最深的隐喻。当悟空看见水中飘走的猴尸,才真正明了“降伏其心”的真谛:不是与妄念对抗,而是看破七十二变神通背后的“我执”,让金箍自然脱落。这让人想起寒山子诗中那只最终消停的“猕猴”,当狮吼般的佛法不再是外来的训诫,而是化作心头的明月,照见五蕴皆空,此刻的顿悟早已浸透了十四年风霜。

现代人何尝不是走在自己的取经路上?我们刷手机时的碎片焦虑像极了花果山躁动的群猴,职场竞争中的嗔怒如同大闹天宫的狂傲,而每一个设置又关闭的屏幕使用时长限制,都是当代人给自己戴上的“数字金箍”。

《西游记》的结尾,成斗战胜佛的孙悟空与寒山子的诗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和鸣。佛法固然把生命讲透了,可若没有五指山下铜汁铁丸的苦熬、没有白骨精幻灭时的心惊,那“十二部经”终究只是纸上的狮子吼。石猴的修行路告诉我们:降伏其心从不是一蹴而就的奇迹,而是将每个起心动念都视为凌云渡的试炼——当职场中冒出“大闹天宫”的冲动时,不妨看作打磨耐心的机缘;当深夜焦虑如群魔乱舞时,何不学唐僧默念一声“悟空”?毕竟真正的紧箍咒,从来不在佛祖、师父手中,而在我们直面妄念的勇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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