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岛主：由细微处抒真情——看现代越剧《好八连》新兵秦小军的演绎

现代越剧《好八连》中的新兵秦小军，人物本身充满张力，白玉兰戏剧表演奖新人配角奖获得者冯军的表演，由细节出发，见微知著。

上海越剧院新编男女合演现代越剧《好八连》，塑造出新时代的“南京路上好八连”战士置身当下时代的执着与坚守，其中最动人的一条故事线便是来自二十岁的新兵秦小军。以出自山东农村的背景，希冀通过参军彻底改变命运，进而引发个人前途与自己军人身份所代表的家国职责之间关系的深度思考。

饰演秦小军的演员冯军，也正是上海越剧院的青年代际，承继越剧尹（桂芳）派的文武小生，拥有在上海市武警消防部队服役背景。从年龄上来看，正是剧中秦小军的同代人，两年部队生活，也令冯军在诠释秦小军这个角色的过程，天然地载住了厚重的底色。

传统越剧多聚焦传奇冷暖、儿女情长，尹派唱腔主要特色是婉转沉厚。《好八连》虽集结了上越全部男演员阵容，但从美学传统上看，越剧的“阴柔”面向，直面看似不可触摸的阳刚军旅题材，是一大挑战。编剧在全剧中通过多种手法凸显人物自有个性，结合全新设计的现代特种兵动作，加强角色的外化能动性。在秦小军角色设定上，其戮力奋斗的背景、置身军旅实践中逐渐滋长的个人情绪以及最终迷途知返的全过程，充满了曲径通幽的人情张力，对角色性格来说，不同阶段的微妙心态，成为观众观察、感知并达到深度理解角色内心的突破口。

冯军正是在这一点上，把握住了自身流派特点与角色心理脉络的叠影，进而完成更趋立体完整的人物塑造。秦小军是作为“天才狙击手”的优秀选手进入观众视野的，背负部队与观众，也即是舞台内外的双重冀望眼光凝视，“优秀”的资本反而成为他个人意志偏移的重要推手。在面对指导员严斌试探性地提问“成为八连战士与立二等功有必然联系吗”时，剧本提示秦小军“掩饰地”说“不想成为千里马就不是好战马”，似是为其求功心切的心理的外化。在冯军的表演中，这一过程被处理成随着鼓点输出的表情停滞，一秒以后，立刻站直身体，以坚决姿态完成念白，在得到严斌“好”的肯定后，他转头，露出如释重负表情，同时带着笑容垂下头去。角色面临考验的一瞬表演悬停，展示出细腻的“呼吸”节奏，在演唱开始之前，这种“蓄力”有效地将复杂的心绪微微流露。

表演中的“微表情”，正是戏曲舞台融接古今故事、贯通人物情态的至精方法。当秦小军在辩白时大声向严斌吼出“我的前途是真的”时，剧作情境已经产生了本质变化，可以说是《好八连》的一个小高潮。剧本以“脱口而出”作为提示，在舞台呈现上，冯军与饰演严斌的徐标新一来一回的密集问答，情绪逐渐推向高潮，在此回应中，流露了角色无法辩驳又迫不及待的心迹。这一过程已不止于“脱口而出”——身子前倾，奔出几步，近乎嘶哑的声音，手档前胸，理想主义的昂然姿态与内心孱弱的煎熬，于一气呵成并骤然停顿的节奏中，形成情绪前浪推后浪的效果。这样的处理在这场戏中，有形态各异的“重复”展现，层层推进角色欲言又止，乃至尽吐心声的过程。

与传统剧目中从容潇洒或彷徨无计的小生形象相比，秦小军这个成长于新时代的青年一兵，兼具莽撞与自我反思的特性，冯军以精准的节奏，淋漓地传达。这也为数段演唱充分呈现角色“刚中有柔”的情感打下充分的基础。秦小军的性格色调经历非常痛切的“明-暗-明”转换，他依旧回归到阳光明亮的状态，越剧本体的核心特色与表演中纷繁的美学景观，也一并透过冯军的演绎而共生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