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初春，春寒料峭之际，我带领中国艺术研究院写意画院名家高研班的部分学员远赴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我的恩师浙派花鸟画的正宗传人杨象宪的家乡。此行目的有两个：一是看望杨象宪夫人杨师母，二是参观杨象宪作品展览，重温先生笔底清流，缅怀他让人敬仰的丹青人生。
记得去年腊月二十六的上午，我接到了杨师母电话，告诉我她已回到浙江宁海老家不在济南了。因为每年春节前，我都会去看望她。她担心我跑空，特意提前告知我。电话中得知，宁波市宁海县有关部门为更好地弘扬杨象宪先生的绘画艺术，在宁海县缑城艺苑长期展出杨先生的作品。听了杨师母的电话，我非常感念杨师母的细心，同时心中也为不能拜望感到遗憾。
杨先生在世之时，对我的关爱让我永生难忘，师母的关心同样也让我感动。想起三年前，我在山东出版美术馆举办“乐道守真”——戴丕昌从教从艺五十年书画展时，时逢疫情肆虐，师母不顾年迈和疫情风险，与师妹杨葱一同前来为我祝贺助力。接师母电话后我也暗下决心一定找机会去宁海看看。
2月22日，我带领中国艺术研究院写意画院名家高研班的学员去上海博物馆看展写生，便动了赴宁海的念头。尽管观展写生有些疲惫，但想起如今师母已90岁高龄，仍为弘扬杨老师的艺术四处奔波，我毅然决定，带着学员们从上海赶赴宁海。
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行程，我们于2月24日下午三点多抵达宁海。放下行李即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缑城艺苑展馆。师母和师妹杨葱已在展馆等候。师母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思维清晰敏捷。她看到我和学生们千里迢迢来到她的家乡，非常高兴。互相问候后，便开始了对杨老师作品的参观。
一进展厅，清静淡雅之气扑面而来。师母对展出的80多幅作品如数家珍，一一为我们讲解，并分享了杨老师创作这些作品背后的故事。杨老师的作品让我倍感亲切，我分明感到杨老师就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去。他笔下的松鹰、翠鸟、鱼虫、水禽栩栩如生，荷花、桃花、紫藤、凌霄、梅兰竹菊生机勃勃。用笔极简，用色清雅，墨韵悠长。展品涵盖了先生各个时期创作的山水、花鸟、书法作品，大部分作品首次露面，弥足珍贵，且极具艺术性和代表性。作品笔精墨妙，清新疏朗，秀而不媚，逸趣横生。著名书画评论家郎绍君先生曾评价其作品：“杨象宪的画以‘小、简、写’为常见，以‘精、静、雅’为基本追求。他不追求时风，与‘大、满、做、粗、躁、俗’保持着距离，能以自己的气质、性情融汇传统，摄取造化，自然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貌。”可以说，这一评价高度概括了杨老师的艺术风格。杨老师作品得以荣归故里，为家乡文化事业贡献力量，此举应能告慰先生在天之灵吧！
骨法用笔、以书入画，是杨先生在绘画上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观展之际我又想起杨老师曾给我讲过他与潘天寿先生的一段往事。有一次他去拜访潘天寿先生看见其在临帖，潘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说画不一定每天都画，但字必须每天都写，因为书法对于中国画至关重要。从此杨老师谨记师训，每天上午画画，下午练习书法，成了他雷打不动的坚持。我在曲师大学习时，就曾亲见他临帖的练习纸堆满书房。也是从那时起除了画画我练习书法的习惯也一直坚持至今。现在中国写意画的缺失，除了画家的文化修为欠缺之外，书法功力的缺失也是一个方面。当然这不是一蹴而成的事，是需要戒骄戒躁、长期积累的。从杨老师笔笔见笔的绘画作品中我们看到了这种淬炼。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郑工先生曾这样评价杨先生艺术成就：“讨论中国笔墨现代性问题，上世纪70年代前，谁也无法绕过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这三大家，70年代后何人能够承续？杨象宪无疑是潘天寿之后的一位杰出者。”
杨象宪的确是潘天寿先生的高足。在浙江美术学院的五年大学生涯中，杨象宪不仅得到了潘天寿笔墨上的亲传，还深受其人格的影响。潘先生对杨象宪寄予厚望，曾对杨象宪说：“宁海人在中国美术史上没人留名，我们俩毕生努力。”据杨象宪大学时的班主任顾生岳先生回忆，潘天寿先生曾直接向他推荐杨象宪留校任教。潘天寿先生无疑对杨象宪有知遇之恩，是潘天寿先生在自己的故乡发现了这位灵气天赐的绘画天才。
此次来访，我们还见到了宁海县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吴宇鸿。他的父亲吴昌卿是杨象宪老师的好友。吴宇鸿回忆，1971年年初，他父亲听说潘天寿先生病重，便告诉了杨象宪，两人一起立即前往医院探望。吴昌卿在追思杨象宪的文章中也曾写道：“我告诉他（杨象宪），潘天寿先生病重，住在浙江中医院，他就带上我同去看望。潘先生住在一间很小的单人病房里，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他见到我们，执意要坐起来。象宪告诉他说，我已调回宁海工作。潘先生说，调回家乡工作也好。象宪指着我向潘先生介绍，他就是宁海的吴昌卿，过去常给你写信。潘先生微笑着连连点头，一口宁海话，我记得，我记得。他问我们是否还在画画。我们告诉他现在很少画，他说‘中国画还是要画下去，不过要创新，你们年轻人接受新的东西快，比我们老年人容易创新。我们也可以创新慢一点。就是病好了，我还是会画画的’。然后我们谈了一些家乡的情况。我们怕他累着，便匆匆告辞了。”这段讲述，让杨象宪有愧恩师的传言不攻自破。若有不敬，潘先生也不会接见他。相关史料也有佐证。唉，以讹传讹，人言之可畏令人痛哉！
通过这次宁海之行，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杨象宪先生的艺术成就和人格魅力。他清雅脱俗、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作品，不仅继承了传统中国画的精髓，更融入了自己的创新与思考。杨象宪先生的一生，是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是对师恩的深情回报，更是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与传承。墨香永驻，赓续传承。我们将沿着杨象宪先生人文与写意精神的未竟之路继续探索前行！
文/戴丕昌，2025年2月于济南，来源：翰墨名家书画收藏
作者简介
戴丕昌，号云峰山人，祖籍莱州。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书画创作研修班导师，山东大学品牌与传播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原理事，中国国家画院程大利工作室访问学者。山东省教学名师，山东省优秀教师，山东教育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管理学院艺术学院原院长，现任山东管理学院书画艺术研究院院长、山东诗词学会诗书画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