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天起，本报开始连载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西北大学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李浩教授的《流声》。《流声》是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六卷本李浩学术文集中研究汉语姓名学的札记。
作者从汉语姓名的起源、姓名的构成、命名的方式、姓名文化的内容、人工智能时代姓名文化的新功能以及姓名文化的价值等几个侧面,移形换步,透视汉语姓名中所积淀的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内涵。作者敏锐地关注到姓名符号在当下信息时代的重要作用与微妙变化,将人们习焉不察的各种称谓和识别方式与姓名文化联系起来进行学理性考察,遂使得本书与坊间已有的姓名读物有了明显的区别。
一、姓名的含义
笼统地讲，姓名是个体作为社群组织成员的一个指称符号，是社会和家族给个人规定的一个编码，也是表征个体存在的一个文化印迹。
在世界文明史上，姓名的产生不仅表明现代智人从自然状态中分离了出来，而且还透露出个体从群体中区分了出来，个体之间有了表示差异的符号。这两种观念的进步，在人类文明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是人类文明演化进程中的两个里程碑。
从学理上讲，姓是一个血缘氏族的徽章，是一个家族的统一番号;名则是氏族内部成员互相区别的标志，是人的个体意识萌生的表现。从文明发展的一般过程来说，氏族的称号（公名）产生在个人的标志（私名）之前，而个人的标志（私名）则是在氏族的称号（公名）出现之后的进一步划分。
中国古代的学者曾对姓名的含义和功能做过许多的论述。如《左传·隐公八年》中说：“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东汉班固在《白虎通·姓名》中说：“人所以有姓者何？所以崇恩爱，厚亲亲，远禽兽，别婚姻也。故纪世别类，使生相爱，死相哀，同姓流声不得相娶者，皆为重人伦也。”从血缘伦理的角度对姓的本质进行了论述。《事文类聚》中也说：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说明“姓”是比“氏”更大的概念，是整个大的血缘集团的标记和徽章，而氏则是分类上次一级的细分。
关于命名，《白虎通·姓名》中说：“人必有名何？所以吐情自纪，尊事人者也。……名者，幼小卑贱之称也。”东汉王符在《潜夫论·卜列》中说：“名字者，盖所以别众猥而显此人尔。”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则说：“名，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他们都指出“名”是个人“自纪”“自命”的方式。至于班固把名解释为“幼小卑贱之称”是专指小名或乳名而言;许慎所说的“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可能是古人对人的灵魂和肉体的一种神秘看法，即认为天黑之后人的灵魂如离开肉体可能要遭遇到什么不测，所以人们要“以口自名”，呼喊自己的名字，来招呼灵魂附体归居。相关的这些问题，在后面几章中将逐一解说，此不赘述。
二、姓名的产生
姓名既然是社群组织中个体成员的指称符号，那么，它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又是如何演变的呢？这个问题细分起来，又涉及姓的产生、氏的产生和名字的产生三个方面。
姓的起源
现代人常说的姓氏，是作为一个统一的概念，将姓与氏看作一回事。但是在上古时期，姓和氏的意义并不相同，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姓的产生与图腾崇拜有关。图腾（Totem）一词，本是美洲印第安人的土语，意思是“他的亲族”。在上古时代，人们认为每个氏族部落都与某种生物有着亲缘关系，或与某类无生命的物体有着特殊的联系。初民把这类生物或物体看作整个氏族部落的祖先、象征物和庇护者，这就是所谓的“图腾”。“图腾崇拜的特点就是相信人们的某一血缘联合体和动物的某一种类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在氏族部落内部，图腾的动植物是被看作有灵的，因此要严加保护，禁止猎杀和食用，并要受到崇拜和赞颂。凡是违反图腾禁忌者，将要被氏族全体成员处以极刑。据人类学家摩尔根考察，北美的易洛魁人的氏族都是以动物命名的，如辛尼加部落的狼氏、熊氏、龟氏、海狸氏、鹿氏、鹬氏、鹭氏、鹰氏，揆由加部落的狼氏、熊氏、龟氏、海狸氏、鹿氏、鹬氏、鳗氏、鹰氏，等等。每个氏族都有一种图腾，这个图腾就发展为后来的姓。
中国古代典籍中，也保留着关于汉族和少数民族图腾信仰的记录。有人认为《史记·五帝本纪》关于黄帝“教熊、罴、貔、貅、䝙 、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的传说中，“熊、罴、貔、貅、䝙、虎”实际上就是指以野兽命名的六个氏族，黄帝是有熊氏，说明熊氏族在整个大部落联盟中居首要地位。从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中，仍可以辨认出二百多个有图腾意义的族名。这些族名有许多在后来就演变为姓了。《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中也记载道：“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百家姓》中的熊、马、牛、羊、邬、凤、龙、梅、花、李、叶、林、山、水、方、石、毛、皮、冯、风等便都是由图腾演变来的。云南新平杨武鲁魁大寨的彝族人认为：“方姓是獐子变来的，杨姓是绵羊变来的，范姓是水牛变来的，张姓是绿斑鸠变来的。”
姓产生在图腾崇拜的母系氏族社会中，每个姓都是由一个共同的老祖母传下来，所以姓除了具有图腾信仰的一致性外，还起着“明血缘”“别婚姻”的作用。也就是说，早期的同姓有相同的血缘关系，故同姓不能通婚，以避免近亲繁殖，保证氏族人种的健康兴旺，这在优生学上有重要的意义，古人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道理。
（未完待续）
如果你喜欢本文，请分享到朋友圈
想要获得更多信息，请关注我们
责 编 | 姜 琼
审 核 | 张建全
终 审 | 张嘉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