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德全

一天,到朋友的公司闲逛,在角落处忽然发现一件“古董”,吸引住了我的目光,那是童年记忆里的牛骨拨锤。拿起来掸去浅浅的浮尘,露出深沉的黄光。中间的孔还在,就是少了根丁字形的竹制把手。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件小小的物件,总是让我心生温暖,那是母亲用来捻麻绳纳鞋底的拨锤。也是用牛骨精心打磨制成,和这件一样,小巧而精致,泛着温润的光泽。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做鞋。母亲是用左手转动拨锤,右手续麻撵绳的。撵好的麻绳她会一圈一圈斜斜地裹在牛骨上。先是单根,然后是两股缠绕在一起,绳子很长且有力道。绳子撵好,接下来手工制作浆糊,用来粘鞋底和糊鞋帮。

母亲从屋后找来一只破瓦罐,洗洗干净,放在土灶内慢慢把它烧红。事先用面和好不稀不稠的糊糊,轻轻地倒下去,一股白气冲上来,面糊不断冒着气泡。一边倒一边搅,很快就凝结成晶莹剔透软硬适中的浆糊。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母亲的身上,她坐在老式的木凳上,清理柳条篮里平时收集的各式各样旧衣服,一块一块地撕开剪好。那些旧物,承载着过往岁月的痕迹。有的是我幼时穿小的衣衫,上面还留着玩耍时蹭上的污渍;有的是父亲劳作时磨破袖口的衬衫,每一道褶皱都诉说着生活的艰辛。母亲却舍不得丢弃它们,在她眼中,这些旧物都是宝贝。

清理好的布料一层层叠好,然后一边抹浆糊,一边轻轻地粘在一起,做成鞋底和鞋帮的袼褙。

制作鞋底和鞋帮是有样子的,大多纸质制作而成。包在黑色头巾里的鞋样子,像是一个神奇的模具,承载着无数双脚成长的记忆。母亲说鞋样子是从婆母那里传下来的,边缘已经被岁月摩挲得有些模糊,却依然精准地勾勒出舒适的鞋型。待布料晾干至恰到好处的柔韧,母亲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鞋样子。依着样型,小心翼翼地裁剪,眼神中满是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用糊好晒干的袼褙,剪出鞋底和鞋帮的形状,再用白布包边,要一针一线地纳起来,这样才致密结实经穿。针尖游走的轨迹是有律动的,菱形、三角形,抑或是平形四边形。母亲的手指戴上金属的顶针,将一根根麻线灵巧地穿梭鞋底两边,发出连续而又清脆的“滋啦――滋啦”声,仿佛是岁月里最动听的旋律。纳鞋底是个辛苦的活儿,母亲的手指常常被针扎破,但她从不抱怨。她总是耐心地坐在那里,把每一针都纳得紧紧的。


纳好鞋底,缝制鞋帮是极为考究的,母亲会做些新买的平布鞋面,基本上是黑色的或蓝色的,黑色的居多。面料好一些的是黑色灯芯绒鞋面加松紧带的步鞋。能穿上这样的步鞋,就相当于奢侈品牌皮鞋一样高贵。不过那时,我们是没有看过皮鞋的。

那些年,母亲用这小小的拨锤为我们一家做了无数双布鞋。每一双鞋都承载着母亲的爱与心血。冬天,穿上母亲做的棉布鞋,脚底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那布鞋虽然简单,却有着机器做不出的温度。母亲的拨锤,就像她手中的魔法棒,把普通的麻绳和布料变成了一双双温暖的鞋子,守护着我们走过寒冷的冬天。

我曾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奔跑在乡间小道,脚下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那布鞋柔软而结实,踏过春日的泥泞,趟过夏日的溪流,走过秋日的麦茬,熬过冬日的霜雪。它伴我成长,伴我远行,即便后来鞋柜里摆满了各种时尚的皮鞋、运动鞋,母亲做的布鞋,依旧稳稳地扎根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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