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雪后山景。


雪乡夜景。

□文/摄 清风徐

这是雪乡的夜。我把整个脊背贴在火炕上。胸膛里有柈子噼噼啪啪地响,我望着天花板,想象灶坑里火苗子燃烧的姿态,想象着热量像火舌一样在炕道里穿过。我从第一次看到雪乡起,就感受到那些无比亲切的生活细节,和我的故乡一样。但比我记忆中爷爷奶奶那个小乡村美丽许多,蘑菇头一样圆溜溜的雪堆,眼睫毛一样的篱笆墙,天天像过大年一样热闹的雪韵大街,幻影般的灯光,是我梦想中故乡的样子。多年来我利用种种机会奔赴梦里雪乡。置身在陌生的家庭旅馆,我的脊背继续贴在炕头恣意地享受,用今天的热量烘焙昨天的记忆。

此行,为的是拍雪乡的雪山。说是雪山,并不完全恰当,雪山一般指常年积雪的山。而东北的山,只是冬季呈现出雪山气象。闹钟在凌晨响起,正值一天中极寒之时,天还完全黑着,与摄影团队出行,由不得你懈怠,早出晚归爬冰卧雪,实属平常。乘上了很小的客车,人装进去更显得促狭。出了雪乡,看到车前大灯投射到前方道路上,路面仅容得下一车通行,两旁没膝深的雪,方知这样的路也只能走这样的车。车子在攀爬。车里黑乎乎,大家怀抱沉重器材,不言不语,每个人的内心,都像这沉静的黎明前的黑夜,正有一轮红日,等待喷薄而出。

到达羊草山,四野里依然没有亮色。我们像一群夜行的人,只听见雪野里“咯吱咯吱”行进的声音,摸黑找到观景台,支起三脚架,在猎猎北风里遥望东方。天空一点点有了变化,先是沿远山的曲线发出红光,头顶呈现魅力的蓝色,接着那一道红光明亮起来,群山起伏的线条逐渐清晰。再后来太阳就毫无悬念地跳了出来,落落大方地给每座山、每个人、每棵树、每一株枯草,都披上金光。羊草山,成了一座金山了。那时我的脚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了,手指也僵硬得不听使唤,拍片明显力不从心。庆幸眼睛空前明亮,心脏仿佛也比以往更鲜活更强健,一个肉体凡胎,对神奇的自然,于某个时间与空间交汇的瞬间,惊鸿一瞥,再难相忘。

这羊草山,此前我一无所知。我没有在旅行前做预习的习惯。我只是来雪乡看人家屋檐上的雪。当清晨的光芒洒遍群山,远山巍峨,苍苍莽莽,脚下巨石坚韧,我站成了拔地而起顶天立地的“英雄”。昨夜屋檐的雪明显属小情小调,山上却雄浑得一览无余,即便从小在东北长大,也不曾见过真正的林海雪原。也从没奢望某一天会置身其中。然而,意外的遇见,超值的似乎不仅仅是这次旅行了,连我单薄的人生都跟着厚重起来。来自各地的摄影老师们,尽管见过大自然的万千气象,这一刻集体失语,只能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向雪山致敬。

雪地上起了大烟炮。风把细碎的雪刮起来,天地间烟雾似的迷迷茫茫。大烟炮旋起来的时候,五颜六色的羽绒服闪亮在风雪中,那些把我们摄入镜头的人多么有福气。我们装点了你们的梦啊。

拍了日出,又在山上流连半晌,回到山下客栈已近中午。简单休整,一点半再出发,去大秃顶子山看日落。从雪谷山门处乘上一种坦克式的观光车,称作“雪龙号”。车身红色,四围一圈观光玻璃。履带上有结实的锯齿,靠履带链的滚动向山上攀援。开始看到的还只是寂寥的枯败景象,大约爬了二十多分钟,画风忽变,天空、山石、树木都进入画境。在空灵的天地间,连旋起的风都裹挟着超然之美,遗世独立,更不要说一望无垠的大写意风光了。

越向上走越开阔,粉妆玉砌的景观样貌越突出,树树琼枝,树树清绝。车程长,却不单调,没有两棵树是完全相同的,一棵有一棵的妖娆,一棵有一棵的寓意。粗壮的抑或单细的树,筋骨坚实,峥嵘着,虬龙般从车窗旁一一掠过。下午三点还没到,已有了黄昏的意境,遇到山上下来的“雪龙号”,我们看它们的时候,它们也把我们当风景,擦肩而过之时,用手机视频追随,有人伸出手,抹去后窗上的水蒸汽。此时,远方正升起七彩缎般的落霞,那辆“雪龙号”,仿佛直奔锦缎而去了。

观光坦克只能开到半山腰的雾凇岭,换乘雪地摩托继续前进。风强劲,所谓的路是车手硬闯出来的,爬坡的,蜿蜒的,坎坷的,人在摩托上,犹如穿行在大海的波峰浪谷间。那时候,我已是雪浪间一朵轻盈的浪花了。

山一程,雪一程,最后一程的木栈道全靠脚力。凭经验,夕照所剩时间不多,摄影的黄金地点就在二百米以外的极顶——雪龙峰。栈道像登天的梯,登一步,就离天近了一阶,在“风萧萧兮,壮士一去兮”的感叹中,我们逆风向上。如果说平常的登山是一种休闲运动的话,那么站在雪山之巅,人的眼界、境界、心态,会自然发生变化,至少在那一时刻,我们胸中有丘壑。

这莽莽的山,远远近近层峦叠嶂,像是激荡的浩大的汹涌的波涛,凝固在了无限广阔的天地间。雪龙峰上,夕阳正好,光线比期待的还要炫目,连凛冽的风都带着激情。一个渺小的生命个体站在久违的大场景里,内心平静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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