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天,母亲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李建国正攥着五年级的数学试卷站在病房外。试卷上的79分被他揉出褶皱,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眼泪流进鼻腔。那之后,他和父亲的生活像被按了静音键,每天放学后,父子俩就去爷爷奶奶家蹭饭。父亲在化肥厂三班倒,凌晨回家时总带着一身煤灰,连咳嗽都压着声。

初二那年冬天,继母带着继兄搬进了院子。李建国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继母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炸带鱼,热油滋啦声里,她往他碗里塞了块最大的鱼。"以后叫妈。"继母的手有些粗糙,却比母亲生病时暖和。但这种温暖没能持续多久,半年后,父亲和继母开始整夜争吵。起因是继兄偷拿了家里的存折,在游戏厅输得精光。"你管不管你儿子!"继母的尖叫刺破深夜,李建国蒙着被子数心跳,直到听见父亲摔门而去的声音。

2005年高考放榜那天,李建国躲在教室后排撕准考证。他差三分上本科线,继母把师范录取通知书拍在桌上:"读个专科有什么用?"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灰掉在新做的蓝布裤子上。开学那天,继母塞给他五百块钱,里面夹着张纸条:"省着点花,你爸的血汗钱。"大学四年,他寒暑假都在辅导班代课,回家时总看见继母在给继兄织毛衣,针脚比给父亲织的密实。

2010年,李建国在镇小学遇见了同校的语文老师。婚礼办得很简单,继母在席上摔了酒杯:"先给你结婚,你哥的房子怎么办?"父亲低着头往客人碗里添菜,红烧肉的油滴在崭新的西装上。两年后,继兄结婚时,父亲借遍了亲戚凑够首付。那天晚上,李建国听见父母在东屋说话:"建国媳妇怀孕了,要不把钱先给他们?""不行,说好了给老大买房的。"



2018年深秋,父亲在工地突发脑梗。李建国赶到医院时,继母正握着父亲的手念叨:"你说走就走,我怎么跟俩孩子交代。"料理完后事,继兄把继母接去了省城。离别那天,李建国往继母包里塞了三万块钱,继母推脱着:"你自己日子也紧巴。"他没说话,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晨雾里。那之后,他和继兄每年只在春节通个电话,电话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继兄总说:"我妈在给我带娃呢。"

去年冬天,李建国收到了离婚协议书。他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到深夜,台灯下的钢笔尖洇出墨点。第二天清晨,他看见继兄站在教室窗外,棉袄上沾着雪花。"我妈让我来的。"继兄掏出五万块现金,"她说你从小就省,别委屈了自己。"李建国攥着钱,突然想起继母第一次给他炸带鱼时的模样。窗外的玉兰树正在抽新芽,他知道,有些伤口会在时光里慢慢长成茧,而有些温暖,永远不会迟到。

生活或许会像深秋的梧桐叶,一片一片从枝头坠落,但亲情永远是深埋地下的根。那些吵过的架、流过的泪,终会在某个清晨,化作枝头的新芽,提醒我们:人间值得,因为有人始终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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