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人类学家漫游》,作者:(加)韦德·戴维斯,译者:高伟豪,版本:后浪|四川人民出版社 2025年2月
权力与文化的冲突
人们常常会问,如果这些惊人、奇异的文化及信仰体系消失了,又有何妨?若你是住在温哥华或萨斯喀彻温省的农场或纽芬兰海湾的安逸怀抱里,那么,你为何要介意某个遥远非洲部落因同化或暴力而灭绝,他们借着仪式表达的梦想和灵魂热情也因此而蒸发?如果你有机会回顾前四场讲座,或许能猜到我对这类问题迷惑不解。如果有人非得问这个问题,那他真有可能理解答案吗?
如果撒哈拉沙漠的图阿雷格人失去他们的文化,对魁北克的人来说有关系吗?或许没有。就像魁北克如果失去了文化,对图阿雷格人来说也一样没有影响。但我认为,失去两种生活方式的任一种,的确会影响到人类整体。一方面,这是一个基本的人权议题。谁能宣称加拿大对现实世界的看法比图阿雷格族的更重要?而且在更根本的层次上我们必须扪心自问:我们究竟想要住在怎样的世界?大多数加拿大人都没有机会遇上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中穿着蓝袍徐徐而行的图阿雷格骆驼商队。同样,我们也很少有机会亲眼看到莫奈的画作或亲耳聆听莫扎特的交响乐。但这是否也意味着,若这个世界少了这些艺术家、文化及他们对现实的独特诠释,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因此我用生物学的隐喻来回答这个问题。单单一个生物物种灭绝会有什么影响?想象一下,你现在上了飞机,注意到技工正在拔出机翼的铆钉,于是你问这样会不会出问题,然后技工说:“放心。少一个铆钉我们就能省一点钱,而且我们至今还未出过任何问题。”或许少了一个铆钉没什么差别,但双翼最终会脱落。文化也一样,若跑马拉松的僧侣停下不跑,或明打威族的小孩改变了他们的审美,变得世俗而缺乏想象,又或者纳西族巫师不再于石头上写字,放弃了本土书写文字东巴文——世上最后一种仍在使用的象形文字,天会不会塌下来?不会。但我们现在所谈论的并不是失去单一生物或单一文化,而是人类史上前所未见的崩塌毁灭。在我们有生之年,有半数的人类语言正陷入静默。
问题并不在改变。在西方,我们一直致力于颂扬、发展科技成就,仿佛世上其他民族都停在原地且疏于动脑。这完全背离事实。在历史上,改变一直存在,所有地方的民族都不断与生命的新可能性共舞,而科技本身并不会威胁到文化的完整性。拉科塔人不会因为放弃弓箭改用来复枪就不再是苏族人,而加拿大的农场主人就算舍弃马车而用汽车也仍是加拿大人。威胁到文化完整性的,既非改变也非科技,而是权力。权力是支配的原始面貌。我们普遍认为这些原住民族,这些遥远的他者,虽然可能奇特又缤纷,但不知为何,终究注定要消失。或许是因为自然法则,也可能因为他们没能实行现代化,或是未能成功变成我们。但这些完全不是事实。在所有案例中,他们都是生气蓬勃、活跃生动的民族,却被来势汹汹的外力明目张胆地逼到绝路。这样的观察其实很乐观,因为这说明人类既然是文化的毁灭者,当然也可以成为文化的保存者。
为了看清权力和文化的冲突,先让我们回顾一下美洲大陆的历史及第一民族基奥瓦族(Kiowa)的经历。基奥瓦人原本在密苏里河水源区以狩猎采集为生,约莫在美国独立革命前一世纪,他们走下山来到达科他(the Dakotas)的草原,遇见了克劳人(Crow)。克劳人教基奥瓦人认识北美大平原的宗教文化、太阳的神性、野牛的习性,以及如何运用马匹的力量。后来基奥瓦人往北迁徙至黑山(Black Hills),并与拉科塔人作战,然后在夏安人(Cheyenne)和阿拉帕霍人(Arapaho)的驱赶下跨过阿肯色河的上游源头往南逃窜。在那里,基奥瓦人和科曼奇人(Comanche)先是起了冲突,后来结成同盟,联手控制了南方草原和成群的野牛。牛群在移动时,仿佛一团阴影横越大陆。
每年盛夏,当杨树扬起飞絮时,人们会聚在一起跳太阳舞,这是灵魂重生的时刻。一顶顶圆锥形帐篷拔地而起,围成一个大圆,整个营地朝向东方升起的太阳。巫术棚屋是焦点,因为屋内的西侧插着一根枝条,上面吊着太阳圣像“太弥”(Tai-me)。这是一种简单的物神崇拜,用绿色石头做成袖珍人像,穿戴白羽袍、貂皮头饰和一根直立的羽毛,脖子上挂着一串蓝色珠子,脸上、脖子和背上画着太阳和月亮的象征。对基奥瓦人来说,太弥就是生命之源,由世袭保管者守护,收藏在生牛皮盒中,除了太阳舞那四天,从不暴露在光线下。此时此刻,太弥的力量广泽天地:小孩和战士舞者、放在太弥下方代表太阳的野牛颅骨、10个陈列于前的药包、四天四夜中随着太阳逐渐转动盾牌的人、每天无时无刻不盯着太阳而牺牲视力的年轻舞者。
直至1871年,北美地区的野牛数量还超过人类。当年你只要站在达科他地区的峭壁边,就可以看见方圆50千米内尽是野牛。牛群过于庞大,得花上数天才能从你面前走完。西部传奇警长怀亚特·厄普(Wyatt Earp)曾经描述上百万只动物在大如罗得岛州的草原上吃草的景象,之后不到9年,野牛便在北美大平原上销声匿迹。美国政府的政策很明确:消灭野牛并破坏北美大平原的文化。受当今自然资源保护者敬重的老罗斯福总统,在当时表达了国民的心境:“正义站在殖民者和拓荒者这一方,这块广袤的大陆不该沦为龌龊野人的猎场。”
10年内,系统的屠杀使北美野牛稀少到变成动物园的珍奇动物,也摧毁了原住民的所有抵抗。策划这场战役的菲利普·谢里登(Philip Sheridan)将军建议美国国会铸造纪念奖章,奖章上一边刻着野牛尸体,另一边是印第安人尸首。1890年7月20日,当局正式禁跳太阳舞,基奥瓦族和所有北美大平原文化的基本信仰行为都被禁绝,违者将被监禁关押。1892年春天,麻疹和流感的爆发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与狼共舞》剧照。
发生在美国边疆的事也在世界各地不断上演。1879年,阿根廷的罗卡将军(Julio Argentino Roca)发动“征服沙漠”的战役,目标正如前述:将潘帕斯草原的印第安人消灭殆尽,占领其土地与牛只。塔斯马尼亚岛的原住民在75年内灭绝。基督教传教士韦斯特(John West)合理化屠杀行为,认为他们必须清洗恶心民族的土地,他将此民族形容为“令人憎恶的梦魇”。法属波利尼西亚的殖民政府在1850年正式禁绝波利尼西亚的所有传统文化,包括岛屿间的贸易和航行、宗教祈福及欢宴、刺青、木刻、跳舞甚至歌唱。1884年,英国殖民当局将北美洲的太平洋西北地区的冬季赠礼节列为违法活动。一年后,欧洲代表在柏林西非会议瓜分非洲大陆时,都正式承诺要全力支持“有计划地教育原住民,教导他们了解并欣赏文明的益处”。接下来的会议促成了1892年的布鲁塞尔法案,号召全世界殖民政权要“消灭野蛮风俗习惯”。
同年,西北亚马孙河流域有4万名波拉人和胡伊多多人死于普图马约河沿岸,凶手是英国秘鲁橡胶公司的贸易商和工头。在刚果自由邦内,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的私人军队同样为了乳胶这种森林里的白色鲜血,屠杀了800万非洲人。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场毁去无数欧洲青年、违反所有正直荣誉理念的全球冲突甫一结束,战胜者便群聚巴黎,然后依据国际联盟盟约第22条条款,要以“文明的神圣信托”接管所有无法承受现代世界艰辛环境的部落民族。在战争爆发前的一百年里,原住民被迫将跨越半个地球的土地交给殖民政权。数百万人已经死去,成为这种文明的受害者;而在略多于一代人的时间里,这种文明在自我毁灭的痉挛中两次接近于毁灭整个世界。
这段强取豪夺的历史——加莱亚诺(Eduardo Galeano)将这个时代称为“风的世纪”——提醒我们这些惨绝人寰的事件并不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而是发生在祖父母生活的年代,且持续至今。肉体上的种族屠杀会遭受举世谴责,但关乎民族生活方式的文化灭绝却在很多地方获得认可与支持,被视为适宜的发展政策。现代化提供了剥夺公民权的合理借口,真正的目的往往是为了要以工业规模在原住民世世代代居住的领土上开采自然资源,而让他们留在土地上显然有所妨害。
被现代文明摧毁的浪漫生活
加里曼丹岛的巴兰河(Baram River)河口呈现出泥土的颜色。往北,沙捞越(Sarawak)的土壤没入南海,而一艘艘的日本空货轮就悬在海平面上,迎着潮汐,等着将加里曼丹岛森林里砍下的原木树干装入货舱。河边聚落既提供机会,也滋生出绝望:泥泞的伐木营地和简陋小屋群,鳞状的外立面贴满金属片、塑料片和拾回的木板。孩童把大桶大桶的垃圾倒入河中,伐木驳船一经过,垃圾又立刻漂回岸边。数千米的河道中塞满了砾石和淤泥,而沿岸有数千根原木料,每堆都堆到30根高,有些在等待装运,有些则在热带高温下逐渐腐朽。
往上游走150多千米,则是另一个世界,晶莹的河流剖开多样而魔幻的森林景象和高耸山林,世上最广阔的洞穴与地下通道网络贯穿于此,这是本南族的传统领土,这支以狩猎采集为文化的民族常被称为是东南亚最后的游猎民族之一。他们常在神话和日常生活中赞颂加里曼丹岛森林的丰饶物产,此处生物的丰富性与多样性甚至超过亚马孙最多产的区域。在加里曼丹岛森林的一系列总面积只有1平方千米(不到温哥华斯坦利公园的四十分之一)的零碎地块中,发现的树种却与整个北美一样多。
游猎一词其实容易让人误解,似乎暗示着不断移动且对土地缺乏忠诚的生活。事实上,本南人在森林内的迁徙是循环的,资源在哪里,就走到哪里,有些地方,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多次停留。因此,森林对他们来说是一片片住宅区,虽然某种程度上仍处于野生状态,并有潜在危险,不过,因为人类已经住了世世代代,森林本质上已被驯化,每处地形都回荡着故事,林间小径沿途的每个点、每块巨石、每个洞穴、两千多条奔腾的溪流,都有其名字。管理守护的概念渗入本南族社会,规定人们如何使用并分配环境。个人的资源都归亲族团体所有,他们共享一堆堆的西谷米、果树、箭毒树、渔猎场、药用植物等,这种家族权利获得全体认可,并世代传承。本南人说得非常简单直白:“我们从森林中获得生命。”
当我在1989年首次造访本南人时,印象最深刻的是某种生命的质地,一种人类本性,这种人性与其说是与生俱来,不如说是由生活方式塑成。他们不太有时间感,只知道自然世界的韵律,如植物结果的季节、太阳月亮的推移、黄昏前两小时出现的汗蜂、每晚六点整震动整个森林的黑蝉。他们没有付钱雇用的概念,也不认为工作是负担、闲暇是相对的娱乐。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生活,每天周而复始。孩童不去学校,而是在体验中学习,通常是跟在父母身边学习。家庭或个人相隔遥远,必须自给自足,每个人通常都要无所不能,因此这里的等级观念十分淡薄。
在没有专家、人人都可以用森林里的原材料做出东西的社会中,当每样东西都要肩挑背扛、没有诱因让人累积物质财产时,该怎么衡量你的财富?对本南人而言,真正的财富是人际关系的力量。这些关系一旦弱化或紧张,所有人都会受苦。假使有冲突导致分裂,家庭长时间分道扬镳,则两边都会因猎人不足而挨饿。因此,如同多数狩猎采集社会,他们并不喜欢直接批判别人。首要之务是群体的团结,他们极少表现出对抗和愤怒,谦恭和幽默则很常见。
他们的语言中没有“谢谢”一词,因为分享是义务。没人知道谁会是下一位把食物带回营火边的人。我曾送给一位老妇人一支香烟,结果看到她撕开香烟,把一条条烟丝公平分给营地中的每户人家,这样一来谁都抽不到烟,但她履行了分享的义务。在我首度造访过后的某一次,有些本南人来到加拿大发起活动,要求是保护他们的森林,结果加拿大的流浪汉让他们永生难忘。他们无法理解像温哥华这样富裕的地方竟然会有流浪汉。加拿大人或美国人认为无家可归是令人遗憾但无可避免的生活面貌,本南人则遵循古谚,认为穷人会令所有人蒙羞。的确,在他们的文化里,最大的罪过就是“不分享”(sihun)。
本南族缺乏书写文字,所有词汇总是储存在说书人的脑海里。书写显然是人类历史上卓绝的发明,但本质上就是一种简化,它允许甚而鼓励记忆的麻痹。口说传统则使得记忆更加敏锐,即使他们像是在跟自然世界进行神秘对话。就像我们在读小说时,会听到每个人物的声音,本南人会听到森林里动物的声音。森林的每道声音都是灵魂之语的要素。树一听到裸喉啸鹟的美妙歌鸣就会开花。从某个特定方向传来的鸟类声音代表好消息,但从不同方向传来就可能是不祥之兆。横斑翠鸟的呼喊、食蝠鸢的叫声,会让整个狩猎队伍打道回营。其他鸟类,像是捕蛛鸟则提醒本南人去宰杀猎物。在动身踏上长途旅行之前,本南人必须先看到白头鹰,并听见冠毛雨信鸟呼喊以及赤麂发出类似狗叫的吠呜。
这种独树一帜的对话以外人很难理解的方式影响着本南人的生活。但还是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其中一人就是曼瑟(Bruno Manser)。这位瑞士籍的行动主义者在本南人中住了6年,后来返回本南人的家园,在那里神秘死亡。曼瑟曾写道:“每天清晨一破晓,长臂猿便会号叫,声音传得老远。森林很凉爽,树冠上方的空气则因阳光照射而变暖,而长臂猿就骑在这片热能边界上。本南人从来不吃长臂猿的眼睛。他们害怕自己会迷失在地平线上。他们也不区分梦境与现实,如果有人梦到大树干掉落到营帐上,黎明时分便会动身搬家。”
不幸的是,曼瑟在2000年失踪且命运未卜时,森林之声却已转为机械之声。整个20世纪80年代,当亚马孙雨林的困境受到全球注目时,巴西的生产量还不到热带木材出口总量的3%,马来西亚则占了将近60%,大多来自沙捞越和本南人的家园。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加里曼丹岛北海岸才刚开始商业开采,而且是小规模。到了1971年,沙捞越每年出口420万立方米的木料,大多来自内地的高山森林。1990年,年伐量攀升到1,880万立方米。1993年,我第二次造访本南人,当时光是巴兰河流域就有30家伐木公司,有些公司配备的推土机多达1,200辆,在100万英亩的林地中运转,这些土地在传统上都属于本南人和其邻人。本南人的土地有整整70%被政府正式指定为伐木区,非法行动更危害到剩下的大部分地区。
本南人的世界在短短一代人的时间内便天翻地覆。在森林中长大的女人发现自己只能在伐木营地帮佣或卖淫。这些营地的碎石和泥沙混浊了河流,人们已经无法在此捕鱼。从未得过文明世界疾病的孩童一住进政府安置营,便倒在麻疹和流感之下。本南人选择反抗,用藤条路障封锁伐木的道路。这是勇敢却不切实际的作为,用吹箭筒对抗推土机,终究不敌马来西亚政府的力量。
政府的立场很明确。总理马哈蒂尔·穆罕默德(Mahathir bin Mohamad)提到:“我们的政策是最终把所有丛林居民都带进主流。无助、饿得半死、为疾病所苦,可是一点也不浪漫。”当时的沙捞越住宅与公卫部长补充道:“我们不希望他们像动物那样跑来跑去,无人能剥夺本南人同化融入马来西亚社会的权利。”
这就是政府的核心立场:游猎民族对这个民族国家来说是绊脚石。为了解放落后的本南族,政府必须让他们从真实的自己中解放出来。像本南族这样的原住民族阻碍了发展的道路,因此人们得以合理剥夺、摧毁他们的生活方式。于是他们的消逝被视为必然,因为不能指望这么古老的民族可以在21世纪生存。
“我们有权阻止他们进入现代世界吗?”恼火的马来西亚原产业部部长林敬益问道,“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住两年,让他们拥有凯迪拉克和冷气,每天都吃上美味多汁的牛排。然后,等他们回来后,让他们选择究竟想要过得像纽约客,还是热带雨林里的原始本南人。”
事实上,1992年就真有一个本南族代表团到纽约旅行,虽然就我所知,他们并未住进华尔道夫。12月10日,乌鲁(Anderson Mutang Urud)在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说:“政府说,他们会带给我们发展,但我们唯一看到的发展就是漫天尘埃的伐木道路和安置营。对我们来说,他们所谓的进步指的是饥饿、依赖、无助、文化的破坏,还有使我们的族人道德败坏。政府说这是为我们创造工作,为什么我们需要工作?我父亲和祖父并不需要跟政府讨工作,他们从来没失业过,他们靠土地与森林维生,这是种好生活。我们从来没有感到饥饿或穷困。这些伐木工作会随着森林一起消失。未来10年内,所有工作都会不见,而已让我们繁衍几千年的森林也会跟着不见。”
在1960年,也就是我出生后7年,绝大多数的本南人仍以游猎为生。当我在1998年回来做第三度拜访时,可能有100个家族依旧完全住在森林里。就在一年以前,我收到麦肯齐(Ian Mackenzie)的数据,他是加拿大的语言学家,投身于本南族语言的研究。麦肯齐证实,最后一批家族已然定居。这个世界上极其特殊的游猎民族已连根失去生存环境。本南人的传统家园中,西谷椰树、藤蔓、棕榈树、藤本植物和果树全被压倒在林地上,犀鸟与雉鸡一起窜逃,而当树木持续倒下,一种道德上具启发性、内在上具有正当性且轻轻松松便持续了数世纪的独特生活方式,就这样在一代人的时间中就瓦解了。
原文作者/韦德·戴维斯
摘编/张进
编辑/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