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体育锻炼与学科教学放在同等重要位置，浦东新区进才实验小学的创新实践引关注
这所学校8点半上学，到校后还能痛快玩一节课
8点半到校!上海市浦东新区进才实验小学几乎是全上海上学时间最晚的公立小学。不仅如此，孩子们每天到校后的第一件事，是痛痛快快地玩一节课。
在这所小学，体育锻炼和素质拓展被放到与学科教学同等重要的位置。这些充满“松弛感”的安排，在上海市特级校长、浦东新区进才实验小学校长赵国弟的坚持下，已持续近15年。
在被“精英教育”“鸡娃”的选拔竞争意识烘托得有些焦虑的氛围中，赵国弟却对这样的教育理念充满自信：快乐教育并非等同于放任自流、完全放弃努力，而是让学生在愉悦的经历中体验教育本身的乐趣和意义，“教育的本质是育人，要让教育为快乐人生奠基”。
不过，这一教育理念并不为所有人理解，想要推广并不容易。
晚点到校，进校先玩
早晨走进浦东新区进才实验小学，操场、走廊、校内道路，几乎所有的空地上都有在进行各种体育活动的孩子，跳绳、打球、滚铁圈、踢毽子……在赵国弟的眼里，学生到校之后立即学习，并不是最佳选择。“到校后，学生需要有半个小时来进行身体、大脑的准备。如果身心都没激活，一到校就开始读书，孩子会有心理压力。”
早上拿出一节课的时间玩耍，并不意味着学科教育时间的减少，进才实验小学的课表中，下午时间增加了一节课。“这样既能保证充足的学科课程时间，也帮助一部分家长解决了接送孩子的困难。”进才实验小学党总支副书记李洁说。
进才实验小学要求学生8点半到校，如果早到了，也不必早读，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阅读课外书籍。每个班级的教室都存放着约200本图书。8点半，随着音乐声响起，第一节课“阳光体育活动”开始了。学生们带着运动器材来到指定位置开始运动。
早在1999年赵国弟当上浦东新区育童小学校长时，就有了开展阳光体育活动的设想。2006年开始，育童小学的到校时间从7点45分改为8点15分，同时增加到校后半个小时的运动时间。
“当时正好是上海市二期课改期间。我们的理念是把孩子的健康放在首位，希望保证足够的睡眠时间。学校当时设计了生命教育的校本课程，决定开展阳光体育活动。”育童小学副校长张悦回忆道，她当时是育童小学体育组组长。“保证一定时长的体育运动，有利于孩子更好地学习。”张悦记得一位大学教授曾做过运动与教学质量相关性的研究，结论是：即使是在语文数学外语这样的科目学习中，如果留出5分钟让学生活动，也会更有助于孩子专注课堂。
“我们如此重视体育课和运动锻炼的时长，除了从身体角度出发，还有一大部分考量是心理角度。”张悦说，一位教育专家曾告诉她，一所学校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不只关乎心理老师的付出，也和这所学校的体育老师付出多少有关。
“要让我们的所有孩子，眼睛里都有光。”赵国弟强调。
让学生第一节课玩尽兴
为留住孩子眼睛里的光，进才实验小学的体育老师们花了不少心思，体育组全体教师要在每学期初安排好各班的运动项目。进才实验小学两个校区的体育老师加起来有22人，是其他小学体育老师人数的3倍。
李嘉伟于2011年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进才实验小学工作，如今已是学校体育教研组组长。刚进校时，李嘉伟觉得“阳光体育活动”这样的课程特别新颖，对老师来说也颇具挑战性。更重要的是，这门课的设计和安排，每年都要更新改进。
最初，可供学生选择的运动项目不多，且选定后无法更改，一至五年级会不断重复某些项目，学生参与一段时间后兴趣会降低。2013年，“阳光体育活动”开始采取轮换制，在增加运动项目的基础上，每半个学期轮换各班运动项目。如今，项目已从常见的球类运动，拓展到包括滚铁环在内的弄堂游戏，学生们非常感兴趣，对体育运动也有了更宽广的认识。
为了让学生们在第一节课玩得更尽兴。李嘉伟带着体育组想出了更新颖有趣的玩法——擂台赛。每学期按项目分组，学生们先在班内比赛，选出第一名再到年级里竞争，优胜者可获得体育组老师定制的金牌。不过，擂主的诞生还需等待三天。在三天内，其他学生可以向擂主发起挑战，若擂主守擂成功，金牌就能永久保留。最近，体育组的老师们还一起重新设计了金牌的外观，希望学生更喜欢。
进才实验小学每年都会举办体育节。2024年，学校的体育节持续了一个半月，比赛项目之丰富，在李嘉伟看来“堪比奥运会”。除了常见的项目外，擅长跆拳道、马术、高尔夫等小众项目的学生，也能在学校的组织下借用校外的场地进行比赛。“让每一位学生都能在运动中收获成就感。”李嘉伟说这是体育组的目标。
在浓厚的运动氛围中，学生的潜能被有效激发，进才实验小学在各类体育比赛中获奖无数，校羽毛球队、足球队、篮球队一直是区内乃至全市的传统强队。学校也曾向市队、国家少年队输送过不少具有潜力的运动员。
快乐玩耍促进高效学习
“办一所没有特色的学校”，这是进才实验小学的坚持。李嘉伟解释：“没有特色”意味着给每个学生同等机会。“比如在以篮球为特色的学校，资源会天然地向个子高的学生倾斜，矮个子学生的机会就会变少。”
进才实验小学不主张通过牺牲孩子玩耍的时间来追求分数的提高。相反，有了更多玩耍的时间，孩子们的学习效率反而提升了。赵国弟刚到进才实验小学时，学校的教学质量在全区算不上拔尖。第二年，进才实验小学的数学成绩排名全区第二。第三年，英语成绩排名全区第二。
浦东教育发展研究院《浦东教育》编辑室原主任陈家昌和赵国弟是教育界同行，也是老朋友。陈家昌记得十年前发生的有关进才实验小学的一个故事：2015年，进才实验小学有位学生随父母到瑞士伯尔尼定居，在参加当地一所名校入校测试时，校长对这位学生随身携带的乐器大感兴趣，孩子立刻吹奏了一曲充满浓郁中国民族色彩的《芦笙恋歌》，并介绍，“这是葫芦丝，中国云南西双版纳特有的乐器，我们进才实验小学所有的孩子都会吹奏”。
每年1月初，在期末考试之前，进才实验小学都会在东方艺术中心举办迎新年音乐会，音乐会上的一个保留节目就是葫芦丝合奏。对于将音乐会排在期末考试之前，起初不仅家长不理解，老师也担心学生忙于排练节目会影响期末复习。赵国弟解释：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考试成绩，而是孩子终身发展的需要。“我们通过有效教学，是要让孩子真正掌握学科知识，而不在于集中复习的那几天。”
要让孩子掌握更多知识，不能向孩子的课外时间索取，而是要想办法革新方法、提高效率。“有些地方搞‘5+2’‘黑加白’，师生都非常辛苦，这不符合教育规律。”赵国弟说，“孩子们是活生生的人，需要有这个年龄段的生活体验，尤其在基础教育阶段，需要培养学习兴趣和热情。”
创新实践可广泛推广吗
除了第一节课的阳光体育活动外，进才实验小学还有一项特别的制度：学生早晨到校尚未上课前，不需要读课本，只要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自主阅读课外书籍就行。
“小学阶段教学的重要任务，不仅是培养孩子的学习能力，更重要的是培养他们终身发展的能力。我们需要孩子们进行体育活动，也希望让他们学会静心阅读。”赵国弟说，学校原来只有4000多本课外书，后向教育局申请了90万元经费，学校再补了10万元，用100万元购买书籍。这些书并不是存放在图书馆里，而是直接放进每个教室。有人担心图书给弄丢了弄坏了，“与其闲置在书库里，不如放到教室里让孩子们阅读，找不到也没关系，丢了的书补齐就行”。
“教育改革是综合改革，不只是推广阳光体育活动，还要改革课堂。”赵国弟说。在调整作息的同时，进才实验小学也进行了课堂教学改革，聚焦课堂效率的提升，采用学习任务单的形式，要求老师给学生增加课堂上的训练时间，尽量不占用课外时间进行练字、朗读这类训练，“让孩子们在课堂上带着任务学习，务必给足孩子在课堂上练习的时间”。
不过，在同行眼中，进才实验小学的这些创新实践和理念，想要推广并不容易。不少中学老师表示，第一节课安排体育活动很难在中学推广。“初中学生面临着中考的压力。”浦东新区的一位初中老师说。
从教43年，先后在上海浦东的8所学校当过校长，赵国弟也直言：进才实验小学的模式并非所有学校都能照搬模仿，“首先学校体量要足够大，资源足够多；其次，在小学阶段实践可能性大，毕竟没有太大的学业压力”。
赵国弟说：“兴趣是人生的重要底色。要先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和兴趣，不要过早对孩子拔苗助长。”进才实验小学的校规设置得也相对宽松，“对于学生，底线要求是不打架骂人、不狂奔乱跑、不损坏公物，就这三点，其他都可以做。”(记者 李楚悦 朱雅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