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33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参评剧目中，浙江婺剧艺术研究院青年演员楼依婷，以一出婺剧折子戏专场演出获得新人主角奖提名，与同获提名的新创剧目《浩气春秋》主配角一起，使婺剧再次绽放于白玉兰舞台。
婺剧作为中国戏曲“活化石”之一，扎根于浙江金衢地区的文化土壤，融合高腔、昆腔、乱弹、徽戏、滩簧、时调六大声腔，形成了“文武兼备、刚柔并济”的独特审美品格。楼依婷的专场演出既是对这一古老剧种美学基因的深度诠释，更通过现代剧场语境下的创造性转化，将技艺与情感、传统与现代相交融，展现了戏曲表演的独特魅力和传统艺术的现代生命力。
专场在婺剧众多剧目中，选取《拷打提牢》《活捉三郎》《断桥》三出骨子老戏串联而成，三出戏虽然情节各异，但都在不同层面上探讨了人性的复杂与情感的纠葛：《拷打提牢》中身陷囹圄的洪苏秀面对困境时的坚韧、无助和对自由的向往，《活捉三郎》中阎惜姣鬼魂形象的神秘、诡异和对张文远的复杂情感，《断桥》中白娘子与许仙重逢后的爱恨交织。楼依婷一角分饰人、鬼、仙三种形象，跨越青衣、花旦、老旦等多个行当，在对人物情感和心理深刻把握的基础上，她将不同行当的表演技巧转化为情感表达的载体，通过声腔变化、程式化用与表情神态的有机结合，赋予角色鲜活、可感的艺术生命，使得整场演出充满了戏剧性和感染力，让观众在欣赏技艺的同时体验到了情感的波动与升华。
六大声腔的并存形成婺剧音乐的复调美学，也是构建戏剧冲突、外化内在情感的重要手段。专场演出融合不同声腔，时而缠绵婉转、时而高亢清亮，形成多声腔的戏剧张力，显示了演员对声音、节奏和情感的把控力。《拷打提牢》中的洪苏秀，以唱为主，婺剧老旦行当苍劲的唱腔，如泣如诉的唱段，伴以磋步、甩发、手势等身段设计，突出了人物的胆怯、悲情色彩和坚韧感；一声声对“妈妈”的呼唤，响遏行云，直抵人心。得知即将被处斩时，阵阵号声伴着高腔激越唱段，将人物内心的惊恐、愤怒、无助与绝望、不舍等，表现得动人心魄。《活捉三郎》中阎惜姣初见张文远悠长娇媚的应答揣测后，以昆腔的婉转表现回忆生前情爱时的温柔，以高腔的凄厉表现鬼魂复仇时的决绝，强化了角色的心理矛盾。《断桥》中高腔与乱弹的交替变化和音色的明暗对比，表现了白娘子对许仙的深情、愤怒和哀伤、悲怆等不同情感。
传统程式及“跌扑绝技”是婺剧表演的丰富资源，也是婺剧征服无数观众的法宝之一。楼依婷在展示婺剧艺术精华的同时，并未陷入单纯的炫技表演，而是将程式技巧转化为心理外化的手段，“武戏文唱”，赋予角色不同情感色彩。《活捉三郎》中阎惜娇轻盈飘荡的“鬼步”，捉拿索命时水袖翻飞、高台下腰、椅子功等高难技巧，融合丑角元素的夸张动作，细腻刻画了女鬼情感转换的不同情态和矛盾心理。《断桥》中，通过“蛇形步”与“三次推跌”等高难度武戏动作，极具张力地展现了白素贞仙妖交织的复杂性和情感纠葛，既保留了婺剧“文戏武做”的精髓，也为肢体语言注入现代情感表达。
对传统程式技法的突破与创新，使整场演出在技艺与情感的交织中，完成了文武交融、兼具传统美与现代美的艺术创造。这不仅显示了楼依婷“一专多能”的全面功底和高超的表演技能，也与剧中其他演员的出色表演和鼎力托举密不可分。《断桥》一折围绕许仙、白素贞和小青在断桥上的重逢与冲突展开，重重矛盾、复杂情感赋予不同角色充分表演空间。小青的愤怒痛恨、再三追刺，许仙的胆怯懊悔、惊慌躲避，白素贞的爱恨交织、逶迤周旋，三位演员的表演配合默契，刚柔相济，精彩迭现。如饰演许仙的董旭阳，为了躲避小青的刺杀，展示了“吊毛”“抢背”“飞跪”“飞扑虎”等大量跌扑翻滚功夫，以及婺剧特技“踢鞋穿鞋”等，令人目不暇接。三位演员以环环相扣的唱念做表和艺高人胆大的创意编排，完成了紧张而有趣的故事演绎，构成舞台上一幅幅精美的肢体造型，诠释了“天下第一桥”“唱煞白蛇，做煞青蛇，跌煞许仙”的表演精髓。
专场演出通过声腔的灵活变化和对传统程式的化用，凸显戏剧张力，赋能情感表达，实现了舞台艺术创造美、呈现美的功能价值，展现了婺剧年轻一代的整体表演实力。白玉兰终身成就奖得主尚长荣曾言：“戏曲的传承不在博物馆，而在每一次呼吸与心跳的现场。”专场演出融合传统戏曲与现代审美的“守正创新”，不仅展示了婺剧的独特魅力，青年演员的可喜成长，也为这一古老剧种注入新的呼吸，让观众感受到了一个剧种在当代文化生态中的突围之路。
原标题：新民艺评 | 楼依婷婺剧折子戏专场：技艺与情感交融的审美创造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王瑜明
来源：作者：曹凌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