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讯(张志宏)窗外的银杏树簌簌摇落着泛黄的叶子,粉笔灰在晨光里飘浮,似乎我又看见了那块墨绿色的黑板。粉笔灰蒙住了我的眼睛,却把8月的那通电话擦拭得愈发清晰:“小荣走了!”手机从指缝滑落,砸碎了一地初秋的蝉鸣。

小荣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初见在9月的操场。白衬衫被汗水洇成半透明,胸肌的轮廓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单手举起杠铃时,臂膀上隆起的肌肉,像潜伏的青龙。“这叫‘铁臂锁云’!”他得意地展示着健美动作,惹得围观的同学阵阵惊呼。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总爱用武侠小说里的招式名称呼自己的健身动作。有一次见有个女生抱着书本被陌生人挤在墙角,他冲上去展开双臂,如大鹏展翅:“哪个敢欺负她?”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成了我记忆里最生动的江湖。

后来我当了小报记者,他成了商中语文老师,都在一座城里。从此,我不断听到关于他的江湖传奇。

传说他上课从不带课本,握着粉笔的右手悬在空中,突然俯冲直下,在黑板上画出苍劲的“神鹰展翅”。粉笔灰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肩头,像是被惊起的白鹭。讲到《滕王阁序》,他转身劈掌,惊堂木似的拍在讲台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粉笔头应声飞出,正打在打瞌睡的学生课桌上。数十双眼睛碰撞着那只粉笔头在阳光里画出的抛物线,他的学生,还有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字帖上的颜筋柳骨,原来都是他藏在肌肉里的剑气。

深秋的羊肉泡馍馆里,他摘下深度近视眼镜擦拭雾气。“教书匠也要有侠客的豪情!”酒碗碰出清脆的声响,油泼辣子的红晕,瞬间染上他黝黑的脸庞。那晚,他执意要为贫困生付清学费,老板娘追到校门口塞还多给的200块钱。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斜插在石板路上的剑。后来听说他偷偷资助了7名学生,却总说“大侠劫富济贫天经地义”,把我们的敬意,全酿成了羊肉馆里的笑声。

退休前最后一课,他把“神鹰展翅”4个字写得格外缓慢。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像是老鹰梳理羽毛的声音。“要退休啦,这招传给谁呢?”他笑着把粉笔抛向空中,白色弧线划过6年时光。学生谁也没去接,任凭它摔成两截。此刻,人们看懂了他最后一笔的颤抖——那不是苍老,是鹰隼最后一次振翅时,羽毛掠过低空的战栗。

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黑板槽里的粉笔灰打着旋儿升腾。我恍惚间走进他当年讲课的教室,伸手抚摸那些深深刻进木纹的笔迹,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夕阳把“神鹰展翅”的投影拉长到走廊,忽然又见那个白衬衫的身影,正以熟悉的手势,在光影中书写永不褪色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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