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我国双季稻区存在早稻、晚稻茬口紧张，易受倒春寒、寒露风等天气影响的风险。 水稻抛秧机技术具有植伤轻、返青快等优势，对茬口衔接、降低水稻种植风险具有重要作用。 湖南省汨罗市罗江镇黄市村农户黎瑞祥亲历了我国水稻种植方式的变迁，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工插秧，到直起腰站着人工抛秧，再到机械化直播、机械化插秧。 这些年，机插秧是我国水稻种植的主流技术模式，但这两年黎瑞祥却更青睐机械化抛秧这项新技术。
水稻抛秧机是我国自行研发的一款水稻机械化种植装备，采用软塑穴盘育秧，育秧时每穴秧苗相互独立，当秧苗生长到适合抛栽时，使用有序抛秧机把秧苗按照农艺规范有序地抛栽到田块上，其主要靠秧苗根部土坨重力落入泥浆状的田间，从而完成栽植作业，该技术在茬口紧张的长江中下游双季稻区省份（2024年早稻播种面积：湖南1816万亩、江西1810万亩、安徽255万亩、湖北192万亩、浙江189万亩）适用性较好。近年来，我国逐步研发、推广应用抛秧机技术，这将有利于水稻大面积单产提升，助力国家粮食安全。
缩短返青期，降低种植风险
黎瑞 祥种了400亩双季稻。 1月 16日，记者来到汨罗市，他正在地里打理秸秆，为早稻育秧做准备。 “过去采用手工抛秧，随着种植面积的扩大，买了两台插秧机，但插秧机采用毯状苗秧盘插秧时，秧苗根部容易受损，加上早稻温度又低，因而返青时间比较长，最少需要7天，晚稻最少也要5天，12天对于双季稻种植来说，风险太大了，晚稻抽穗时如果遇到寒露风，基本就没有产量了！ ”黎瑞祥说。 由于有风险，这些年，他不敢种太多双季稻。
2023年，黎瑞祥跟同村的种植大户黎安乐和黎秋盛，每人买了一台水稻有序抛秧机。他说：“有序抛秧机是钵体育秧，每个根都是独立的，不伤秧苗根，根直接着泥，栽下去后仅需2天就可返青，成熟期比插秧提前了4~5天。如果早稻、晚稻两季都采用机抛秧，生长期比机插秧可以缩短8~10天，这就能有效避免受到寒露风等恶劣天气影响。”
记者调研发现，机械化抛秧在湖南、江西等双季稻主产区，特别是光照两季不足、一季有余的地区较为适用。在茬口要求更为紧张的“稻稻油”“稻再油”等多季种植区，也能够较好地赶农时，避开风险，实现茬口衔接，提升产量。
江西省高安市种植大户聂光华种植双季稻500多亩。“2024年，在南昌逛农机展时看见抛秧机和手抛的一样，都是带土的，不会伤根，就买了一台。”聂光华说，机械化抛秧返青期比人工抛得还快，因为机器抛得比较高，大概2.5米左右，人工高度只有几十公分，田里有水、风大时抛下都会容易偏。
有了抛秧机，农户们底气更足了，愿意多种双季稻。“如果没有抛秧机，请人工的话，还得考虑能不能请到那么多人，请不到人，只能机械化直播或插秧，但都有生育期不够的风险，‘育秧+抛秧机’，时间就抢回来了！”聂光华说。
一些泥脚深的丘陵山区也适合抛秧。中国农业大学工学院教授宋建农表示：“水稻有序抛秧为非触泥式种植，在重庆、贵州、湘西等地质情况复杂、插秧无法可靠作业的区域，抛秧可以解决丘陵山区水稻种植短板。”
湖南省70%为丘陵山区，汨罗市弼时镇铜盆村农户张红种了1100亩双季稻。由于土壤黏重，插秧机插秧时，一些淤泥会把苗盖住，埋得太深导致苗很长时间长不出来，成活率低，2023年改用抛秧机。张红说：“抛秧机属于浅植，抛到泥土上，直接就可以生长了。”
农田小改大的区域也较适合抛秧。汨罗市古培镇大同村农户陆建军种植1万多亩水稻，他说：“近些年，通过高标准农田的建设，一些地方将农田小改大，但由于改造之前，田地高低有落差，要把高处的土壤推到低的地方，但是新推的土壤是松的，导致头几年作业时，土壤深浅不一，插秧机作业时容易陷下去，抛秧机轮子大、底盘高，不容易陷下去。”
作业效率高，增产效果好
目前，全国水稻有序抛秧机主要有7行、10行、13行、14行4种型号，即一次抛栽7、10、13、14行。 聂光华用的是14行抛秧机。 “2024年种的梯田，因为地块小、行驶不方便等，有点耽误时间，机器1天可以抛20~30亩，如果是平原，1天抛四五十亩没有问题。 ”聂光华说。
抛秧机工作幅宽2.6~3.9米，有序抛秧机1次可抛13行或14行，插秧机工作幅度2米，1次插秧6~8行，抛秧机作业效率相对较高。同时，有序抛秧机行距可电控调节，株距可手动调节，可满足不同种植密度的农艺要求。
可大苗移栽。插秧机秧苗秧龄一般控制在15~20天，苗高一般在15公分左右，而抛秧机秧苗范围更广，秧龄可在15~25天，苗高最高可达30公分，可一定程度上解决晚稻夏季高温不易控苗的问题。
增产效果较好。有序抛秧机抛栽后无缓苗期、分蘖早、分蘖节位低、分蘖多，结实率较高。可提早收割，给第二季留出更多生长时间，有利于二茬水稻稳产高产。据了解，湖南、安徽、广西等地同品种、不同栽植方式的对比试验显示，机抛秧较机插秧可增产6%~8%，最高可达13%。
“人工抛不匀，好多地方是空的，机器抛规整、匀称，比人工抛每亩增产100多斤，增收100多块钱，还可以节省成本，请人工抛1亩地得100多块钱，机抛1亩田节约几十块钱，而且还有作业补贴，相对来说，作业时没花多少成本，主要是机器的钱。”聂光华说。
“双季稻机插秧年产量为1600多斤，机抛秧年产量能够达到1800多斤，比插秧机多收了近200斤，多收入近300块钱。”黎瑞祥说，抛秧机可有效将苗抛到地里，成活率高，插秧机插秧对根部有一定损伤，虽然密度大，成活率低。
由于成活率高，抛秧机更省种子。有序抛秧机每亩用种量约1.75~2公斤，插秧机用种量常规稻为3公斤/亩、杂交稻为2公斤/亩，节省种子10%~30%。“插秧机插进去由于根部受损伤，会死掉一部分，同样的5斤种，插秧机可能只能存活一部分，但抛秧机还是5斤。”黎瑞祥说。
水稻抛秧还有其他优势。插秧机插秧之前需放掉田里的水，否则泥巴会盖住苗，但放水后容易长草，除草就比较困难，还得用除草剂，抛秧机不用放水也可以抛，除草剂1亩地可以省几十块钱。由于返青期短，苗长得壮，抵抗力强，可有效抑制病虫害、杂草生长优势。
生产成本高，技术还需完善
当然，水稻抛秧还是一项新技术，生产中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黎安乐记得第一年购买的抛秧机刚使用就出现与秧苗不适应的问题。 “秧苗长得交错在一起，没法及时抛秧了！ ”接到问题反馈后，湖南龙舟股份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宋思明赶紧带人过去，拿个铁耙子，像梳头发一样，把秧苗梳开。 宋思明说： “那时候，每天需要1个人在田里面梳苗。 ”后来，研发人员在地里整整待了两个月，解决了秧苗交错的问题。
作为一项新型装备技术，抛秧机装备技术研发还需继续改进、完善。目前，水稻有序抛秧机的生产厂家主要有中联重科、湖南龙舟2家。“与第一代机子比，我们对抛秧机进行了改良、升级。”宋思明表示。在生产车间，记者看到，改良过的抛秧机正在加紧组装中。针对高标准农田小改大、泥脚深的田块将底盘改高，研制32马力的机械。针对传动系统，轴承容易烂，泥沙渗透，用固态润滑脂密封，让泥沙无法进入。针对抛秧时易受大风影响，公司设计导轨防风，使机械抛秧底端离地面420毫米。
对比插秧机，抛秧机还存在一些不足。单次装秧量少是抛秧机首先要解决的现实难题。有序抛秧机是带盘移栽，秧苗无法像插秧机毯壮苗一样卷起运输，因而单次最多放置90个秧盘在抛秧机上，而插秧机能放200盘。为此，湖南龙舟正在努力改进结构，改造后的抛秧机一车能放120个秧盘，大大增加了装秧量，减少了反复装秧带来的时间损耗和用工成本。
田 间运输难。 中联重科水稻机事业部研究院院长员征文表示： “秧盘只能一层一层放置，像立体车库一样，不能卷，需使用专用分层托架运输，每次只能运有限的、只够几亩地的量，然后再运，需反复多次搬运，不利于远距离运输，不能满足大面积种植。 ”
生产成本高。搬运成本是插秧机的3~4倍。秧盘价格高一些。“抛秧机1亩地用40个秧盘，插秧机用30个，且使用期限、价格不同，总体看，抛秧机秧盘成本每亩多10块钱左右。”黎安乐表示。辅助用工多也亟须解决。在秧苗的运输、装载、上秧等环节，有序抛秧机明显用工量多、劳动强度大，在保障与插秧机同等作业效率的情况下，1台抛秧机作业需要6~7人，而插秧机仅需4人。尤其是抛秧机上秧需要2个人，比插秧机多了1个人工，但车上空间窄，2个人容易相互干扰，行走过程中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最终折算人工成本，抛秧机比插秧机多用工1~2个，按照每人每天200元，每天人工费多200~400元。
机具是一方面，还需考虑育秧等其他方面配套完善。在育秧上，机抛秧采用钵体软盘对穴播种，对播种的均匀性要求高，播种时如出现空穴（空穴率要低于2%）就会造成漏兜；单盘可育秧苗少，育秧田与大田比例约1∶60，而机插秧的比例约1∶80~110，抛秧育秧田所需面积明显更大；此外，抛秧对苗期管理要求也高，秧苗根部含水率要在40%~60%，做到不盘根窜根，盘底、盘面少泥。
加快装备升级和技术集成
为推广应用打通堵点
目 前，全国水稻有序抛秧机保有量4525台，在用机具数量约3200台，2024年作业面积为126.5万亩，已在湖南、安徽、江西、吉林、重庆、广西、四川、浙江、黑龙江等9省开展了示范应用，其中，湖南、安徽、吉林、江西实现了规模化应用，作业面积分别为116.5万亩、5.2万亩、2.3万亩、1.8万亩。
从综合作业效率来讲，有序抛秧机与插秧机相差不大。抛秧机作业行数多，田间作业效率要比插秧机快，但受小地块偏多、作业时间易受限制、运秧上秧时间偏长等因素影响，综合作业效率与插秧机差别不大。
目前，水稻种植主流是插秧机，市场占有大，水稻有序抛秧机问世时间较短，技术成熟时间较晚，推广周期相对较短，因此用户接受程度还不高。
“小户买了不划算，100~500亩的农户买的较多，但是，超过500亩的大户一般就很少买了，这是因为育秧、运秧有难度。”汨罗市农机中心主任张荣表示。
这也导致了企业研发时力度不够，市场产品较少。员征文表示：“插秧机如果生产几千台，基本都能卖出去。而抛秧机一般是有用户订单，我们再去生产，否则生产出来后就会造成产能浪费。”
宋建农认为：“有序抛秧机具有抛秧成行有序通风透光、多行同步作业效率高等特点，在双季稻产区，特别是在一季有余两季不足区域具有非常广阔的市场前景。目前，抛秧机处于逐步开始推广阶段，技术需要市场的不断完善。”
机具价格高是影响抛秧机应用的关键因素。抛秧机价格比国产插秧机价格要高很多，目前，国产13行、14行有序抛秧机售价在12.7~15.8万元不等，国外某品牌8行高速插秧机10.8万元，国产8行高速插秧机不到7万元。“1台抛秧机价格等于2~3台插秧机。”聂光华说，好在有政府补贴，但如果补贴没有那么高的话，农户的购买意愿肯定会受影响。
尽管一些农户认为产量和收益能够抵消一部分成本，但大部分农户最先考虑的还是成本，机具价格高、种植成本高直接影响他们对抛秧机的选择。目前，吉林、安徽、江西、湖南等省已将相关产品纳入中央财政农机购置与应用补贴范围，每台补贴约4万元。个别市县还在推广过程中叠加了1~2万元的地方财政补贴。员征文说：“如果现有抛秧技术更新迭代，未来成本有可能下降。”
记者调研过程中，不少地方的农机推广人员表示，推广应用水稻抛秧这一机械化种植方式，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从田块平整、秧盘选择、品种选育、播种流水线、育秧起秧运秧、田间管理等多方面进行集成优化，推动农机农艺深度融合，以实现机具先进性、适用性与经济性的高度适配。要聚焦增强环境适应性、提高单次运秧量、减少用工数量、提升育抛秧质量等核心问题，组织生产企业和科研单位开展机具优化改进，在湖南、广西、江西等适宜区域持续推进示范应用，做到边研发边熟化边推广，有序推进抛秧机部署生产一线。
今年初，水稻抛秧机已被纳入我国农机报废更新补贴范围，抛秧机这项水稻种植的新技术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这是国家对粮食大面积单产提升的高度重视，某种程度而言也是国家粮食安全再上一个台阶的重大机遇。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崔建玲
图片：新华社
监制：高雅 编辑：倪杨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