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秋
下河屯的隆生天生一身的好力气,他干活实在,多重的活都不放在眼里,前些年跟他老舅到装车场装木头,隆生是打头杠的好把式,八个人抬起过两千多斤的大沙松。所以,附近林场每到冬天需要人力装车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下河屯的王隆生。
可有一样,隆生卖力气行,但让他当官绝对不行,因为隆生性格太随便,而且办事没有计划,耳朵根子还软,别说公家的活,就是他自己家的事,要不是他老婆小敏细心把持着,也早叫他败坏完了。
可是老天爷非要让隆生过一把官瘾,结果,差一点闹出人命来。
那是2006年的冬天,离下河屯三百多公里远的一个国营林场有五千米的原木采伐任务,按照当时的规定,原木用牛爬犁运到山下楞场,再由人力装车运往地区的贮木厂集中销售。
林场考虑到人力装车的困难,为了方便管理,决定到农村找一伙专业装车的,按装一米原木多少钱一次性包出去,省心省力。于是就有人推荐下河屯的王隆生,说他活好,人也老实,而且在这个林场还有亲戚,让隆生张罗一伙人,承包林场的原木装车工作,肯定放心。
林场领导不了解隆生的为人脾性,但林场很多人都夸奖隆生的活好,并举出鲜活的事例证明王隆生会胜利完成工作任务。
“行,那就和他联系一下,按装一米原木十七块钱的价格问问他能不能干?能干的话,就赶紧组织人来林场,搭窝棚,制作装车用的跳板、马凳、杠子。”林场领导吩咐道。
“咋不能干,能干。”接到林场的电话,隆生高兴的直蹦高,“五千米,一米十七块钱,算下来可就是八万五千块啊,两个月的活,组织十个人,轻松拿下,一人挣七八千,多好的事。”隆生要找人去装车的消息像一只喜鹊在下河屯飞来飞去。
在哪个年代,两个月能挣七八千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隆生说话,大家都信:“放心吧,那个林场我和我老舅干过活,人家从来不差钱,干完活就结账,条件也好,咱们去了,擎等着挣大钱。”
面对一帮要去抬木头的村民,隆生瞪着眼睛保证,吐沫星子乱飞,仿佛吐出的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只有一个人给隆生泼凉水,那就是他老婆小敏,“隆生,这活你不能牵头,你跟着干可以,你不是当官的料,十个人你领出去了,他们身后连着十个家庭,抬木头是危险工作,这么挣钱的事,人家林场工人咋不干,偏偏找你们。何况你平时连家里的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处理好这十几个人的关系,听我的,让别人当工头,你就跟着干活,挣多挣少图个清净,我在家也放心。”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当头头的机会,隆生怎么会轻易放弃,老婆的话无异于杞人忧天,凭他王隆生十几年抬木头的经历,当一回工头应该问题不大,“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人家林场信得过我,才让我出面承包装车的,你担心什么?那地方我熟悉,再说了我二姨家的三表姐在那住,有事她能不帮我,你不要瞎操心了,赶紧给我收拾行李,明天我找好人就去林场。”
按说隆生对这件事是真的热心加上心,经过精挑细选,隆生在几十个要去和他挣大钱的人中,选出九个他认为合得来的伙计。可是当他老婆小敏知道村里的大军和二孩也被隆生选中去装车后又不干了,她把丈夫叫到里屋,非常严肃地说:“隆生啊,你叫谁去我都赞成,可是唯独大军和二孩不能去。”
“为啥呀?我看他俩挺好的。”隆生有力气没头脑,而且还自以为是,老婆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隆生,你糊涂了,大军和二孩在屯子里是出了名的懒蛋,俩人都三十多了,连媳妇都找不到,这样的人能干活吗?我求求你,别让他们去了。”小敏就差给隆生下跪了,但隆生有他的理论。
“你知道啥?我和大军还有二孩那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就学三国演义里的刘关张结拜为把兄弟,发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他们要求跟我去挣钱,我能不同意吗?我王隆生讲义气,不仅要带着他们,而且要让我的兄弟都能挣到钱。”
两片嘴唇子想说啥说啥,可是到了干活的地方那可就要靠力气和本事说话了。
隆生领着一帮伙计来到林场,按照林场要求,先给他们上保险,然后指定楞场,搭窝棚,准备干活。
隆生第一次当工头,一点经验都没有,他们承包了林场的装车任务,因此,凡是涉及装车的事都找隆生,林场交代的工作一项接着一项,几天下来,就把隆生搞的脑袋大心发慌,一见着林场领导就躲着走。
而且也让小敏说着了,大军和二孩根本不干活,他们以为是和隆生出来捡钱来了,整天让隆生卖鸡卖鱼,俩人美其名曰帮隆生张罗场子,其实就是俩吃货。
林场装车没有固定时间,山上的原木下的快,装车就得起早贪黑,山上的原木下的慢了,可能一天都干待着。
隆生是个实干家,只要林场让装车,二半夜爬起来就走,别人还好说,唯独大军和二孩不惯着他,你们干你们的,这哥俩该睡觉睡觉,该喝酒喝酒。
一次两次行,总这么干,那些实实在在出力气干活的人可受不了。其中有个叫刘长山的,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帮,他跟隆生出来只想挣几个钱回家过日子,可是看到天天给大军和二孩背黑锅,心里越想越生气。
这天吃完早饭,隆生喊大伙出去装车,大军和二孩照样躺在被窝里不动弹,隆生也不管,刘长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他抡起抬木头的杠子便朝俩个懒蛋打过去。
大军和二孩别看干活不行,打仗倒是有一套,俩人从被窝里爬起来,就和刘长山扭成一团。
这时候隆生要是会办事,就该出面制止打斗,可是他脑瓜子一热,竟然帮着大军和二孩打起刘长山来。一起来干活的人早就看不惯隆生不分好赖人的做派了,这几天他们正合计着散伙,看到隆生竟然帮大军和二孩打刘长山,一下子惹了公愤,十几个人便在窝棚里摆开了战场。窝里斗是出门在外最大的忌讳,可是隆生领着这伙人做到了。
当林场派出所把隆生他们控制住,隆生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这种人林场那还敢用,考虑到林场的装车任务,林场领导只好出面,让隆生把大军和二孩送回去,留下刘长山等人继续在林场装车。
过了几天,隆生一个人回到装车场,面对一帮伙计,隆生郑重声明,他这次回来,就是一个干活的,工头让给刘长山。
“我说话算数,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不会拆你的台。”隆生真诚的把工头的位置让给刘长山。
“隆生,我也不客气了,为了让大伙都能挣点钱回家养老婆孩子,这个工头我当了。”
刘长山没有客气,接过隆生的位置,他又从家里找来两个帮手,十个人团结一心,终于在年底前完成了林场的装车工作。
回家算账时,刨去一开始大军和二孩败坏的装车费,每个人分了五千多块钱。
隆生拿着钱笑眯眯的回家,半路上却被大军和二孩拦住,哥俩死乞白咧地问隆生,“当初可是你答应我们,跟你出去准能挣大钱,可是你挣着钱了,我们哥俩却两手空空,没说的,见面分一半,拿钱吧!”
隆生这个气呀,他做梦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滚,滚,要不是你们两个,我能把工头让给刘长山吗,你们还好意思管我要钱。”说着,隆生拽下自己的一只衣服袖子,狠狠的扔到地上,明确的对大军和二孩说:“这叫割袍断义,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了,摊上你们这样的兄弟,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