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春风掠过山冈,我总能在他乡的青草香里,嗅到故乡软萩粑的香甜味道。
那些毛茸茸的绿叶子在记忆里舒展,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拂过我在外漂泊的时光。
软萩草在清明的时候最有味道。老辈人说,这草是织女纺车溅落的星子变成的。
当年牛郎追上天庭,王母拔簪划河时,织女的眼泪落在银河两岸,化作人间遍地的金黄小花。
这传说让软萩草沾了仙气,老家人总说,吃一口软萩粑,就接住了天上落下的思念。
记得早年间,母亲总挎着竹篾篮子带我去后山。布谷鸟“咕咕”叫着,不断从我们头顶掠过。草籽田里的紫云英开得欢快,软萩草就藏在那些花毯边的田坡上。
母亲弯腰时,粗布围裙扫过露水,沾满早春清香。我总贪玩,不是追着菜粉蝶跑,就是蹲在田埂挖茅根,直到母亲用软萩草扎成花环扣在我头上,才肯乖乖帮忙。
灶屋里,母亲早支起石臼。春米的木槌声“咚咚”敲着节拍,糯米粉像雪花般簌簌落下。
软萩草,要在晨露未干时捣,碧绿的汁水渗进米粉里,染出翡翠色的面团。腊肉丁是年前腌的,芝麻要现炒,铁锅一颠,香气飘飘。
圆圆的小饼,轻轻贴上铁锅,微火慢慢煎,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就从锅里飘了出来。出锅时,满屋飘香。
我总等不及晾凉,烫着手也要抢那白糖芝麻馅的。外焦里嫩,吃起来清香味美,甜而不腻,别有风味,烫得舌尖发麻也不舍得吐。
母亲笑着用围裙擦我嘴角,“慢些吃,给前屋三婶留两个。”
去年,我辗转在他乡,四处奔走,有一天竟在出租屋后的荒坡发现一片软萩草。金黄花盏在异乡的风里摇晃,像故乡捎来的信笺。
我照着视频电话里母亲的指点,拿啤酒瓶当石臼,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慢慢做,慢慢煎。熟悉的草木香从锅里飘出,眼眶却潮湿一片。
前不久,老家侄子寄来真空包装的软萩粑。冰凉的快递盒里,收藏了故乡的整个春天。来不及多想,马上下锅。
咬下去的一瞬间,我忽然看见母亲系着蓝布围裙,站在老屋门槛上,冲我不断招手。
檐角的蛛网晃动着,三十年前的阳光,正从母亲银白的发梢滑落,掉到冒着热气的软萩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