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合上最后一份财务报表时,落地窗外陆家嘴的霓虹早已漫过天际。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目光掠过玻璃幕墙映出的身影——深灰色西装套裙妥帖得找不出一丝褶皱,连发髻边缘散落的碎发都被发胶驯服地支棱着。作为君合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她经手的并购案从没让天平向任何私情倾斜过分毫。
直到遇见周延之。
这个念头闯入脑海时,她正站在世贸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透过单向玻璃,能看见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腕间积家月相表的冷光。他手里把玩着那枚惹出祸端的翡翠袖扣,三天前正是这件证物让她在尽职调查中嗅到异样。
"江律师打算偷看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声线裹着威士忌的醇厚,男人转过身来。周延之的轮廓像被黄浦江的夜风削刻过,眉骨投下的阴影却掩不住眼底暗涌。他指尖轻点桌面上摊开的文件,那里静静躺着江雪通宵整理的财务异常报告。
"周总应该清楚,贵司第三季度在建工程转固比例异常。"江雪将投影仪光束对准报表某处,"按照行业标准,至少还有30%进度未完成,但贵司的结转速度..."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雪松混着广藿香的气息漫过警戒线。
周延之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柱状图:"江律师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的工程师团队特别擅长创造奇迹?"他忽然俯身撑住桌沿,将她困在数据流织就的牢笼里,"就像现在——你心跳频率比刚才提升了18%。"
江雪摸到冰凉的U盘边缘,那是今早匿名寄到她办公室的加密文件。当她破译出其中隐藏的境外账户流水时,初夏的晨雾突然变得刺骨。此刻那些数字正在舌底灼烧,而男人温热的呼吸正扫过她耳后的敏感带。
台风登陆那晚,江雪在港务局码头截住了准备登船的周延之。暴雨将他的白衬衫浇得透明,腰腹处狰狞的疤痕若隐若现。那是三年前船舶失事的印记,当时媒体大肆报道青年企业家为救船员险些丧命。
"你明明知道那艘货轮装的是什么!"她举着录音笔的手在发抖,三天前码头工人的泣诉在脑中回放。集装箱夹层里的化学废料,医院里奄奄一息的装卸工,还有周延之特助银行账户突然多出的七位数汇款。
男人突然笑了,雨水顺着喉结滚进领口:"江雪,你律所楼下那家咖啡厅的监控很有趣。每天7点15分,穿米色风衣的女士会买两杯美式,其中一杯总是加双份奶。"他指尖抚过她骤然苍白的脸,"令堂的阿尔茨海默症治疗费,还差多少?"
谈判桌成了棋盘。江雪将股权质押合同推过去时,瞥见周延之无名指上的戒痕。传闻他妻子五年前空难去世时,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女儿。此刻那些传闻化作实体,正透过男人衬衫第二颗纽扣的裂缝窥视着她——那里别着枚褪色的婴儿奶嘴。
"用我的海外资产置换集团不良债权?"周延之转动着钢笔,笔帽镶着的蓝宝石在合同某处投下光斑,"很妙的解法,不过..."他突然扯松领带,暴露出锁骨处的电子监控环,"江律师漏算了这个——三年前开始,我连陆家嘴都出不去。"
江雪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终于明白那些反常的财务操作从何而来,也看清了男人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监听器红光。当特警破门而入的瞬间,周延之突然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搏动的频率竟与她的心跳渐渐同步。
结案陈词那天,江雪在法院走廊捡到周延之的铂金领带夹。内侧刻着极小的德文"zweisamkeit",她查了很久才知这是比"孤独"更孤独的词——两人份的孤独。
三个月后,当她在苏黎世湖边的疗养院见到正在复健的男人时,晨雾正漫过他的轮椅。那些藏在集装箱里的证据,那些被迫转移的赃款,还有他亲手给警方发送的定位,此刻都化作湖面涟漪。
"江律师现在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周延之将热可可推到她面前,残缺的右手在杯沿留下颤动的光影,"当你的心跳与嫌疑人同步时,究竟算是测谎仪故障..."他忽然扣住她欲缩回的手,"还是爱情生效的瞬间?"
江雪望着两人交叠的掌心,想起他最后递来的纸条。泛黄的纸页上列满公式,却在最末行突兀地写着:第27次股东大会记录显示,江雪律师皱眉的样子像极了我女儿第一次尝柠檬的表情。
湖面掠过一群白鸽,她终于放任自己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