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游泸沽湖的那天,下雨了。
雨中的泸沽湖,像卸了妆的姑娘,虽也眉清目秀,却少了明艳动人,远处的格姆女神山、湖心的后龙山,一派苍茫的深绿;湖水灰蓝,没有一片云彩的倒影;雨中有风,吹皱了湖面,又生生扯下高原的凛冽过来。唯有湖边泊着的几只猪槽船,勾勒出亮红、亮蓝的瘦影,给这幅暗沉的图景添了几笔生动。
游湖,便是乘这猪槽船。猪槽船是当地特有之物,其得名直接,的确像只大号的猪食槽子。别看名字不文雅,却有一个和泸沽湖诞生相连的古老传说,它担当的角色有些像诺亚方舟,与拯救和希望有关。这种船,看起来宜人,乘上去却挤,并不舒适,好在天气冷,挤一挤倒是暖和些。
为我们撑船的,是一位摩梭女子和她的哥哥。哥哥默然无语,只一味埋头苦干。摩梭女子却格外开朗,打我们登船起,便不停地讲说。一路上,她的笑语嫣然,嗓音清脆,就着水音儿传出了好远。
“参加我们的篝火晚会了吗?有没有看中哪个阿哥、阿妹?”
“看中了就留下来嘛!我们这里好得很,管你饱!”
“吃的什么呀?早晨吃土豆,中午吃洋山芋,晚上吃马铃薯!”
本来赶上这样的天气,心里难免恹恹的,可不知不觉,竟被她说得起了兴致。我们就这样,被水包围着,悠然泛舟。漫天大水里,穿过草海,去向近岸芦苇丛。就在快接近的时候,摩梭女子忽然兴奋地喊:“快看那,水性杨花!今天还有水性杨花呀!”乍一听,还以为是错觉;待定睛看,小船四周,是一幅怎样的美景呵!湖面上,漂着朵朵白色小花,纯真得太不真实,花瓣都是透明的,小心翼翼地捧着嫩黄的蕊,随波轻轻摆动。这样的花,让人联想起瑶池仙草、阆苑仙葩。见到它们的一刻,我们全失了语,与这样的美相遇,除了静静对望,实在别无选择。
此花,便是全世界;此刻此地,便是永恒。
行船在这样的花旁,我们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如此娇嫩的花,浪一打,便要碎;风一吹,便烟消云散。可摩梭女子却大喇喇地摇桨,毫不客气地拨水,打得好些花卷进了水涡。还在心疼,再一看,它们又好端端地漂上了水面,对刚才的打击浑不在意,这才真正晓得:它们只是看起来娇弱,骨子里却有一股子硬气,寻常磨难奈何不得。
后来,听摩梭女子说,生长在泸沽湖,本就是水性杨花命格里的硬气,它们对水质要求极高,非纯净的水域不生。它们皆是“朝生暮死”的花——清晨随太阳生发,午后即决然凋零;虽美到极致,却不留连世间,恰似“世外仙姝”,来人间修行一遭,便飘然而去。
我不禁暗暗地想:这样的花,实在坚贞之至,又为何叫作“水性杨花”?莫非是怕“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才用了最不堪的字眼将它保护起来?看来,摩梭人定然是爱极了此花。
行过花丛,同船的大姐笑着调侃道:“水性杨花可不是好词,怎么取这名字?”不想,摩梭女子毫不客气地回道:“都是你们想歪了,本来是‘阳光’的‘阳’嘛,这花喜欢太阳,没有太阳就凋谢啦。”原来,长在水里的,竟是向阳的花。还在说着,小船缓缓靠岸。雨势小了,随后不久,渐渐停了。很快就会出太阳吧?——没错!瞧,泸沽湖里的“水性阳花”全开了。
原标题:晨读|李佳:泸沽湖里向阳的花
栏目编辑:史佳林 文字编辑:钱卫
来源:作者:李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