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现代战争就是打“后勤”,当下的俄乌战争诠释了这个道理,46年前的对越作战也揭示了这一规律。“粮秣供给”是后勤保障的重要内容,作为对越作战的一线步兵,作者以亲身经历讲述了战场上“吃”的事情。回顾这些“小事”,进而思考未来战争的后勤“大事”,既是对于历史的反思,也是对未来战争的准备。

部队要去打仗了。这天早上,连长对我说,“你们班今天帮着饲养员杀猪,不论大小统统杀掉!把肉腌起来,随连队一起走。”

饲养员蔡西山红着眼睛,生离死别地从猪圈里赶出了他的十多头猪,最小的还不满月,很有些满门抄斩的凄楚。

连队逢年过节杀猪都是由蔡西山操刀,但这次他却不愿意动手,只远远蹲在墙脚叹气。好在当兵的不缺力气,全班一涌而上按翻一头连杀带打,乱哄哄厮打了一天总算把猪杀完了,然后一层猪肉一层盐码在几口大缸里,两天后装了满满几麻袋。


部队出发。在连续4天的闷罐列车行程中,连队自带的腌肉并没有派上用场,早晨在车上吃干粮喝水,午、晚饭由铁路沿线的军供站保障。火车停至军供站的专用站台,部队下车径直进到餐厅,但见球场般巨大的餐厅里纵横摆开上百张餐桌,规模超乎国宴。官兵列队高歌走进去,营长一声喝令齐刷刷坐下,每班围坐一桌。

饭菜早已备好,几位粗胖丫头“呼嗨”一声把一木桶米饭和四个菜盆抬上桌面。我还记得菜盆中总有一盆是红烧肉,肉块大得惊人,头两顿还被吃得精光,后来就越剩越多了。


开进途中每天还要发些白酒,说是政治任务,一定要喝掉,而且只能在车上喝。部队这是要去打仗,从和平树下开进战场,虽说士气高昂,但寂静下来心里总有些忐忑,几杯酒下肚就省略了一些思想工作。起初我还以为酒是部队统一供给的,后来才知道是连长指导员私下商量着买的,官兵生死都没个定数,连队多年积攒的伙食费底子也不再留了。

其它参战部队大都是提前一两个月进至边境进行适应性训练,我们却是从北方的冰天雪地陡然开至广西边境的暖湿山林,脱下棉衣就开打,眼前万物迥异,像是地球人去了月亮上打仗。

自带的腌肉吃了两顿就要出境作战了。出境前官兵每人发了一荤一素两个罐头,压缩饼干随便拿。可是官兵们宁肯多带弹药也不愿多带干粮,大家都说手里有枪到哪儿都能找到吃的,弹药不够那可是要命的。


弹药的携行量是按“基数”来确定的。这个看似简单的数字却是由最高军事机关根据本国的军工生产水平、部队的携行能力和作战消耗而做出的统一规定。按1979年对越作战期间我军步兵的弹药基数规定,一支半自动步枪的弹药基数为200发子弹,冲锋枪为300发,班用轻机枪为1000发,一个步兵班合计为2600发子弹。

但我们出境前的弹药携行量却远超这个基数,所有士兵都压满了全部的弹匣、弹夹、弹链和弹鼓,并在弹袋和挎包的边角里塞满了子弹。出境时我随身携带了近500发子弹,重量约15市斤,成为身上最大的负重。


同样,食物的携行量也是按“基数”确定的,只是它把不同食物按热量折算成了“天数”,一般是带三天的量。这些天内的食物,有分发给个人的,如上述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也有分摊给每一个人的,通常是大米,装在制式的条形干粮袋里,斜挎在后背上,炊事班野炊时把大米收集起来煮饭。



野炊煮饭烧菜是高难度的技能,难在烟火的控制上。先要选择有利地形和风向挖掘野炊锅灶,还要像蟹脚似的伸出几条长长的土沟,土沟上边遮盖起来,把炊烟远远散布开,消散的无踪迹,不被敌人发现,夜间野炊做饭时居然看不到火光。一个训练有素的炊事班长,连队是不会轻易让他退役的。

踏出国境线,头几天一刻不停走走打打,炊事班停不下来捯饬米粮,官兵只好吃随身携带的干粮了。

打开上海产的红烧猪肉罐头,记忆中它有将近两公升的个头,据说是后勤部门专门派人去上海督造的。


费劲切开罐头厚重的顶盖,咦!上面竟是一寸多厚白花花的猪油,刮一勺放进嘴里,不咸不甜不酸,腻歪得舌头打滑。猪油下面是糊状的卤汁,卤汁里是比军供站菜盆里更大块头的猪肉,而且肥膘远比瘦肉多,吃起来软糯像豆腐,既没嚼头也没味道。于是官兵只把瘦肉和肉皮吃了就纷纷丢掉,阵地上扔了些花花绿绿的铁皮罐子。

行军途中极度疲惫时,一些士兵会偷偷地把既不好吃也不好携带的猪肉罐头丢掉,就算你把军用挎包掏空了也塞不进去两个硕大无比的东西。

于是有的士兵用绳子把罐头吊在胸前,有的绑在腰上,有的挎包里塞一个胸前抱一个,走起路来像个托钵化缘的比丘,不知道后勤部门怎么就弄出这么个东西来折腾前线的官兵。

有罐头吃已经是很不错了。有回忆录记述,友军某部队出境前,士兵每人发3斤白面和少量食盐,自己动手和面,搓成指头粗的面棍,然后烤熟焙干,装袋背在身上,比我们拖着两个罐头还不中看。这支部队出境作战时缴获了许多中国援助越南的军供食品,比他们的“烤面棍”好吃一百倍,官兵愤愤骂娘说“越南要啥就给啥,我们要啥都没有!”


相比难吃的猪肉罐头,另一个脱水菜罐头味道还不错,咸中微带酸甜,据说还保留着维C,配着压缩饼干咕噜巴唧嚼一通,口感爽脆,很是受用。只是菜罐头也同样硕大地像个桶,一顿没吃完第二天就馊了,只好也丢掉。


在越南的高山密林中作战,后勤保障的难度超乎人的想象。前些年越南人和美国人打仗,物资前运都是先由中国在中越、中老边境上配置好,再由越南用大量人力、畜力和简单机械在密林中的“胡志明小道”上运送,那阵势不比淮海战役的独轮车队阵势小。

充盈的战争补给使得越军由弱变强,转守为攻,最终取胜。这中间除了一线兵员不是由中国派出,其它的事情皆要仰仗中国来做,战争背后是中美两个大国的较量。


据资料记载,1965年至1973年这8年间,中国先后派出了高炮、工程、铁道、后勤供给等部队,总计约32万军人援助越南,与6年后中国对越作战的36万兵力不差上下。他们不是和美军的地面部队直接作战,他们打的是“后勤”,是武器弹药和人的温饱。这显然是汲取了抗美援朝作战的经验教训,打得美军焦头烂额又无话可说。

这让我联想到眼下的中国人总爱拿“抗美援朝”来提振国威,认为朝鲜战争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不胜的战事。其实不胜的战事还有一次,那就是不常被中国人提起的“抗美援越”,继朝鲜战争之后又一次让美军灰头土脸的战争记录,而且败得更加干净、彻底。



为了切断越军的后勤补给线,五角大楼动用了当时所有能用得上的高科技手段来研究胡志明小道及其对策,并实施高密度的地毯式轰炸。一架B-52轰炸机30秒钟内倾泻的炸弹,可在丛林中切出1.6公里长、半公里宽的林间空地,其物理毁损效应并不亚于战术核弹。

有学者研究统计,仅在1965年至1970年这5年间,美国在越北投掷的炸弹就超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部投弹量的总和。到了最后,美军甚至用重型运输机喷洒化学脱叶剂来消除地面丛林,不惜以国际公约禁止的生化手段来破坏越军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了数十年后都难以消弭的生态灾难,由此可见后勤对于战争的重要。


数年之后,中越交战,同样的地域、地形上,后勤补给的事情该由中国人自己来做了,前方弹药倒是不缺,但官兵的肚皮问题让后勤部长们着实犯难。

罐头馊了扔了,压缩饼干已经啃光,米粮消耗殆尽,后续粮秣却还不见踪影。头几天我们指导员还猫着腰转堑壕,告诫官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云云,到后来就不吱声了。

官兵饿得两眼发绿,咋办?

连长痛快:下山杀牛!

战区的老百姓早就跑光了,只剩下水牛在稻田里野牛似的游荡,走近些端枪射击,子弹这边进去那边却不见出来,每打一枪牛就抽搐一下,“呯呯”几枪牛还傻愣愣站着,滞滞的善善的眼睛瞅着你,让人不忍心再开枪。

无奈饥饿难耐,咬牙再走近些,枪口抵住牛头,闭紧眼睛一枪毙掉。


水牛轰然倒下,四脚朝天伸直,像个超大的课桌翻倒在稻田里。士兵上前奋力挥刀砍掉一条牛腿,血淋淋扛在肩上,掉头飞奔上山。

牛腿被砍成拳头大的肉块,点把火略微一烤,撕扯着吞下。敌情严重的时候山上不敢点火,因为哪里冒烟哪里可能就落炮弹,只好生着吃了,吃得满脸沾血,腮帮酸疼,感觉那牛肉在嘴里还在抽搐。

写到这里可能有读者会想:你们战场杀牛,那不是违犯纪律吗?

的确是违反纪律。但对于断供多日的任何军队来说,“秋毫无犯”都是一句空话,相同景况下,中国军队可能是做得最好的了。

然而“杀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最高统帅部,据说是一位政治干事拍了照片电传到了北京,总政治部下令要坚决杜绝并严肃处理违反战场纪律的人和事,绝不姑息迁就。

友邻团某营在这道命令下达的第二天,眼瞅着官兵在阵地上饿得难受,随队的团政治处副主任说,那就杀一头牛吧,以后铁定不能再动手了。

战后,政治处副主任被记过处分并做转业处理,全团官兵都为他叫屈也不行!中国抗美援越堆积如山的援助,竟也不抵一头牛的分量

越南的猪大都是散养的,二师兄跑得快,也比较机灵,故死的比牛少。只是猪这东西贪吃,主人躲避战火跑掉了,多日不饲喂,见了异国士兵不分敌我哼唧哼唧蹭过来讨食,岂不知士兵也是瘪着肚子的,讨食不成反倒挨了一刀,但迎头一刀却杀不死,猪嚎叫着逃奔而去,追又追不上,只好作罢。

士兵下山执行搜寻任务时常常也会捉只鸡鸭来果腹,拎起两爪先把鸡鸭摔死,从脖颈下最薄弱处撕下皮毛,再从腹后扯掉肚肠,能点火时略微烧烤一下,不能点火就撕拽开来每人分得一块,嚼巴嚼巴就咽下去了,那攻略鼻口的血腥味啥时候回想起来,都会减去三成的饭量。


有一件事让我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那是一次在无人的村庄里巡逻,返回时想到山上的弟兄还空着肚子,就从鸡窝里拽出了一只鸡。鸡拼命挣扎尖叫,于是就在地上摔一下提着鸡爪走开,走出老远了听到身后有“嘀嘀嘀”的微小声音,回头一看竟是一群毛茸茸的鸡仔跟在后面,天知道这竟是一只带鸡仔的母鸡!

我把母鸡放着地上,试着想把它再抚弄活,但无济于事,鸡死了。鸡仔们偎着死鸡,有的还钻进鸡翅膀下。我后悔做了件伤天害理的事,阵地上那些炸碎的尸体都不比眼前这群鸡仔更让我揪心,人间打仗,禽畜何罪?我把身上空瘪的条形米袋解下来,把袋子边角的米屑彻底抖搂净,趁着鸡仔们啄食,提着死鸡黯然离去。我想我不能把死鸡留给它们,那样的话鸡仔们会一直守候着死去的母鸡,还不如回到鸡窝里的好——从那儿以后再饿我也不打禽畜的主意,要求班里的士兵也要这样做,尽管我知道那做不到。


在越南打仗不愁没水喝,因为山泉小溪很多。这天战斗结束后连队下山,山脚有一小溪,官兵拥上去喝水,喝着喝着就听有人喊叫起来,四下一看,上游十来米处竟泡着一具炸烂的越军尸体!破布似地漂浮在水面上。

现在想来很难理解,在越南不管你吃生肉也好,喝不洁净的水也好,官兵居然没有一个闹肚子的。我想一来是因为战事持续时间不长,人的抵抗力被激发到了顶点,短期内不会得病。

另一个原因,可能就是那粒神秘的药片了——

出境前一天,副连长召集班长开会,让卫生员从山塘里提来一桶水,抓把土丢进去把水搅浑了,然后打开一个拇指大的塑料瓶,倒出几粒绿豆大小的白色药片,丢进水桶里哗啦啦搅动,片刻工夫浑水变清,泥土沉到桶底,大家惊奇地嚷嚷起来。

副连长说“嚎个锤子!每人都喝几口,尝尝啥子味道。”说罢舀起半茶缸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大家也上前咪一小口咂咂嘴,味道怪怪的。

出境前每人都发了一小瓶药片,每灌一壶溪水都要放进一片药,摇化了再喝。往下不管你吃生的鸡鸭牛肉,还是啃野果,竟无一人闹肚子。我问军医这药片是不是国家最新研制的特效药哦,军医“嗤”了一声,说就是普通的净水片嘛,抗美援朝都在用了。


这天的任务是搜剿山林,下午全班在山顶汇合,都嚷嚷着肚子饿。压缩饼干已经啃光了,指望炊事班把饭菜送上山那是做梦,于是我让两个士兵悄悄下山,去空无一人的村庄里找些吃的。

太阳落山前,士兵垂头丧气回到山上,从裤兜里掏出几把杏子大小的山药蛋,点把柴草烤糊了,每人分几个,再没有其它东西。我知道山下的村庄也搞了对付我军的“坚壁清野”,能找到些山药蛋已经不错了。

正啃着脆生生的山药蛋,机枪手石三荣蹭到我跟前,讪讪地从屁股后的挎包里掏出个玻璃酒瓶,登时让全班张大了眼睛。

只见那酒瓶里有大半瓶淡淡的黄绿色的液体,瓶上还贴着有菊花图案和像是法文的商标。拔开木塞,有清甜的酒味飘出来,石三荣说这是他在山下的村庄里找到的,但又不敢喝,因为——

不说了,因为怕酒里有毒。

早就听说越南人在井里、缸里投毒,所以官兵喝水都是找流动的小渠或者泉水。眼下半瓶酒杵在脸前,不由得让人满腹狐疑,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我,我是班长,在这个小山包上,数我官最大。

肚子饿得很,饥渴与狐疑在打架。我盯住酒瓶好大一会儿,终于抵不住诱惑,说,我先试试吧。闻了闻瓶口,酒香怡人,并无异味,于是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在舌尖上反复品研——就是一般果酒的味道嘛,品着品着竟咕咚咽下去了。


一口酒水下肚,肠肚温润,琼浆玉液般地受用,并没有不好的感觉。大家的目光盯着酒瓶,怔怔地不说话。又等了一会儿,好了,没毒。于是我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石三荣,击鼓传花转了两圈,酒瓶就底朝天了。

然而不大工夫,问题就来了。我感觉先是胃部抽搐两下,就慢慢就痛起来,最后竟是肠胃翻江倒海,痛得站都站不住了。

剧痛中我想到了战前军医上课时讲到的不要吃喝越南百姓的任何东西的告诫,想到了砒霜、鸩毒、氰化钾等可怕的字眼,想到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陆续倒下来,他们没有倒在敌人的枪炮之下,而是倒在了那罪恶的黄绿色液体的诱惑之下!都说鸟为食亡,不想人亦如此!


暮色苍茫的异国山头上,几个中国士兵手足无措地围着双目紧闭的班长,水灌不进去,急救包用不上,卫生员随连部在另一个山头上,真急死人了!

我躺在地上,除了剧烈的腹痛,还感觉周身奇痒。连部卫生员背着个药箱气喘吁吁跑上山来,托起我的头,呀!怎么满脸疙瘩咧?解开衣服再看,除了脚后跟,浑身上下竟和苦瓜一个样。

问问周围的士兵,并无任何不适,卫生员说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过敏吔,于是捏了一撮扑尔敏药片,也没数多少片就我吞咽下去。过了一会儿肚里好像平静些了,只是两眼被胶水粘住似的睁不开,直到第二天依然感觉头大脚小。

几口果酒把我撂倒,是不是越南人下毒了!


13年后,这个谜终于被解开——1991年我调往广州,去朋友家里做客,朋友沏了一壶茶,说是上好的杭白菊,清香微甜,很是好喝。但喝着喝着问题来了,肚子渐渐剧痛难忍,周身又呈苦瓜状,被朋友搀扶到医院,反复检查后确定是菊花惹的祸。医生说平均每三万人中有一人对此物过敏——联想起在越南那次被撂倒,酒瓶上印的就是菊花图案,看来是冤枉人家了。


战场上的战友就是生死兄弟,一支烟点着,你传我我传你,会不会都要吸几口,不吸好像就不是兄弟了。

撤军回国的那天夜里,15公里疾走下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摸出火柴盒大小的半块压缩饼干,那是和“最后一发子弹”一样留在“最后时刻”用的。我把饼干掰开,每人分了指甲盖大的一小块,我是班长,只吃了些碎屑。


对越作战短短28天的战事,能让一些前沿步兵减去十多斤的体重,那不光是劳累所致,腹中缺食是主要原因。

“戴绿帽背黑锅”的炊事班长蹲在树下低着头搓着手,任谁问话都不吱声,火头军也难为无米之炊。

熟识的战友相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没有点儿吃的?”能给你翻出半块压缩饼干那是要记一辈子恩德的。

一位在650高地固守的同乡战友告诉我,这个高地打了几天才攻下来,上去时已是弹尽粮绝。弹药倒是得到了补充,可是以后的几天里他们步兵班、步兵排却没有补充一丁点的给养,上边似乎忘记了人要吃东西这个最原始的道理。等任务结束后有东西吃了,有的士兵已经饿到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先灌进一些水果罐头的糖水,慢慢才缓过来。


坚守809高地的战士们,第一天就面临断粮的危机,指导员命令每个战士将所有干粮集中起来,然后共同分配。谁知35个人收上来的只有5片压缩饼干,只能干生生的掰成了35块分给大家。然而,有的战士却不吃,而是将干粮留给了那些体弱的同志。到了第三天,严重的饥饿已经威胁到35名战士的生命,先后有28名战士昏倒。


战后,官兵抱怨上边为什么给养跟不上?上边反倒责备他们:“为什么不能自己下山找点儿吃的去?死板!”

“自己下山找点儿吃的”,这个在国内游击战年月里挺好使的法子继续成为了一些部队在几十年后的一场有限纵深战争中的无奈举措。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古人都懂的道理,军师团长们能不懂吗?懂,只是力不从心。


现代战争对于后勤保障的需求,远不是在传统基数上做加法。

1979年中国对越作战动员了数十万民兵、民工前运后送,但仍不能满足战争之需,传统的“民工支前”在同样是打人民战争的越南,场面就不如过去好看了,远不是淮海战役独轮车队的皮实耐打。“专找四个人一支枪的支前民工队下手”成为越南人惯用的手法。

“补给上不去,伤员下不来,民工伤亡大”,是战后一些部队总结报告中常见的语句。

到了1984年,云南老山之役首战,仅仅是我军一个步兵师略多的战斗规模,但7月12日一天内就消耗弹药3400吨,按常规的铁路货运量要装满两列火车。


仗打到关键时刻,惯常的弹药前运手段已经满足不了战场需要,不得已,昆明军区张铚秀司令员越过各级政府,直接下命令在公路上拦截民用车辆800多台,紧急征用抢运炮弹,才解决了激战之需——此事是尽管是由网文披露,其可靠性尚有待证实,但也着实让我吃惊。我想好在这是发生在境内公路上,如果是在境外,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我还想,如果不是弹药而是粮秣运不上去,部队饿几天了,会不会截停民用车辆呢?我想大概不会。中国军队特么扛饿,中国人有精神原子弹?


打开1979年我军对越作战全幅作战图,你会看到无论是东线还是西线战区,中国军队的战役攻势都不是宽大正面的推进,而是成建制的向敌纵深穿插包抄,力求尽多围歼越军有生力量,不以攻城略地为目的。这符合我军大兵团、大纵深、运动战的一贯原则。


但是大纵深突进需要有可靠的远程保障和支援手段,它不再是过去年代只要带够了子弹和小米,想往哪里打就往哪里去,尤其是在山高林密又全民皆兵的越南,部队向纵深突进的每一步都不会是畅顺无阻。

“补给上不去,伤员下不来,官兵饿肚子,行进受阻击”——这些我在战后许多战例资料中看到的语句,现在想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现代战争就是打后勤、比科技、拼国力,是唯物主义取代唯心主义。这个道理美军比我们理解得早,在此之前的美国侵越战争中,美军的后勤保障和目标压制大都由空军来做。

而相同的地域、地形上作战,我方空军却不越境,只在国境线内盘旋轰鸣,不知是什么道理,我想可能是外交顾虑上的原因吧。

我们连队到了南疆刚一下火车,抬头就看见编队飞行的歼六、强五战机低空呼啸而过,这让我豪气十足,心里说咱们有制空权,打到哪里都不怕!

谁知出了国境线就再也没见过这东西,只能听见东北方向天空的战机轰鸣声,就像是你在和人打架,不仗义的哥们儿却在隔着墙助威,除了吆喝,别的没有。


墙这边的步兵小弟,瘪着肚子攻山头,巴望着空军大哥能飞过来冲着前面的山头丢一通炸弹,然后把罐头、大饼之类天女散花般飘落下来,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可是没有。始终都没有。天空,空军,空袭,空投,都是一个“空”。

没有空中支援的地面部队补给迟缓,我们连队出境打到第8天,才有后勤人员送来了两袋大米和一条猪腿,百十号人,杯水车薪,不想饿肚子就得“自己去找点吃的”,于是就有前面所述“杀牛”、“抓鸡”的情况。

和我们同一作战方向上的友军数个步兵师,已轻装开进至敌纵深。重炮和后勤车队,却在国境线外不宽的公路上拥堵着行走,时不时还要挨些冷枪黑炮,哪里还顾得上前边官兵肚皮的事情?

好在战事只打了一个月,再打下去,后勤保障必然是重中之重,首要之首了。


作为跟着部队参战的步兵班长,我热爱我们的部队,不想给它抹一丁点的黑,只是想借助“吃”的事情来告诉人们后勤对于战争是何等的重要!

小仗说战法,大战看后勤,当下的俄乌战争已经把这个道理诠释地十分透彻了。

切不要把战争想象成诗画,不要试图以“精神原子弹”取代战争的物质性,那不是战争的本来面目,尤其不是未来战争的预想模式。

民以食为天,填饱了肚子才能摆弄诗和远方,打仗大体也是这样的。


总之,对越作战中挂在官兵肩上的干粮袋,成为行军、打仗的累赘,显露着当年我军后勤保障的短板。我相信,解决我军战时吃饭问题的重要性,已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有确保极端情况下官兵饮食的基本需求,才能做到能打仗,打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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