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词锦句里彷徉，感受古韵之美（十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青铜爵中沉浮着汉宫承露盘的月华，东风掠过未央宫阙时，檐角铁马震碎李太白醉写的清平调墨痕。千树棠棣骤然绽裂，花瓣里迸出敦煌飞天琵琶断弦，霍去病祁连山缴获的祭天金人瞳仁，此刻皆化作长安九陌的流萤。

夜穹忽裂，星雨倾泻处似见伏羲画卦时震落的龟甲裂纹。坠星击穿咸阳古道青石板，露出大禹治水时埋藏的息壤，溅起的尘烟中游走着韩非子《孤愤》篇的篆影。更漏声碎，原是班超投笔时折断的箭杆，此刻正敲打着张骞凿空的西域地图。

东风卷起未央殿前谶纬帛书，残页纷飞间显影出赤壁火船的余烬。千树梨云忽作白幡，飘荡着苻坚投鞭断流的誓言，谢安纹枰上未落的劫子，淝水畔折断的秦戟青霜。星雨坠入黄河冰裂处，竟凝成玄奘译经时遗落的梵文贝叶，随浊浪翻滚成河图洛书的谶语。

夜半忽闻羯鼓动地，见星雨中浮出安禄山胡旋舞踏破的霓裳羽衣。千树海棠染血时，李龟年琵琶弦上迸出颜杲卿骂贼的唾星，郭子仪单骑退回纥的蹄铁火星。东风裹挟着哥舒翰的断矛与李光弼的残甲，在潼关月色里熔作杜工部《兵车行》的韵脚。

五更将尽，天枢星芒刺破混沌。悟及东风原是盘古呼吸的余温，千树花开不过夸父逐日时洒落的桃林幻影。星雨坠地时的微光，实乃燧人氏钻木取火时溅落的太古火种，至今仍在周易卦象间明灭。夜放者非花，是秦皇封禅时埋入泰山的玉牒文；吹落者非星，是庄子濠梁观鱼时惊散的宇宙鳞光。

晨光破晓时，见千树残蕊皆化作孔庙檐角悬垂的编钟清响。始知这彻夜东风，竟是司马迁受刑时咬碎的竹简在时空褶皱中的回声，而漫天星雨，原是屈子《天问》里未解的九重天疑，亘古悬垂，叩问苍冥。

《宝马雕车香满路》

青铜爵底沉淀着未央宫漏夜，雕车金辕碾过处，震醒骊山陵寝中陶俑瞳仁的星辰。马蹄铁上凝着霍去病祁连山缴获的月氏王冠碎玉，香尘漫卷时，竟浮出张骞凿空西域时断裂的汉节竹纹。

十二街衢忽作河图铺展，车辙印痕里游动河伯献祭的洛书龟甲。宝马嘶鸣震碎太液池薄冰，惊见池底沉着班固《汉书》未载的匈奴祭天金人残臂，断指间缠绕着苏武北海牧羊时系节的牦牛尾鬃。香料焚烟升腾处，显影出曹植《洛神赋》里宓妃遗落的耳珰，却化作敦煌飞天琵琶弦上凝固的反弹指法。

雕窗镂空处漏下永嘉年间的血光，车内熏炉吞吐着谢安纹枰上未落的劫子余温。香雾漫过朱雀桥石狮鬃毛时，忽凝成安史之乱中颜杲卿骂贼飞溅的唾星，又转瞬化作李太白醉写清平调的墨霰。宝马踏碎华清池霓裳羽衣残片，蹄铁震裂处竟涌出王昭君琵琶弦上冻结的塞外霜晶。

五更鼓角催破长安坊市，见香尘深处浮出黄巢菊花诗稿的残烬。雕车玉轸忽作鱼龙夜舞，轮辐间缠绕着赵匡胤黄袍加身时断裂的鎏金束带。宝马铜铃震落李清照金石录中未校的钟鼎铭文，香灰覆处显影出成吉思汗西征时折断的九斿白纛裂帛。

东方既白时，车痕香迹皆化形而上。始知雕车不过秦皇封禅辇道的重影，宝马实为周穆王八骏蹄铁熔铸的轮回。满路异香原是屈子《九歌》祭坛冷灰，混着郑和宝船沉没时的龙涎余烬。而所谓香满路者，实乃太初混沌中盘古汗息凝结的星尘，在司马迁笔尖与徐霞客杖底流转千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