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收音机、报纸、书籍、高速公路和铁路线上来往的列车,把外界的日新月异,带进了古老的关中平原,也触动了渭河边一位年轻女性敏感的内心。困惑于日复一日的生活,初中文化的她,提笔给央视写了封长信,诉说自己和身处环境的格格不入:“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于是春寒料峭的黄土高坡,万物复苏,这位名为刘小样的年轻妈妈,坐在自家院里,一身红衣,接受《半边天》的采访,她的那句“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失去那些感动,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如山崩海啸般,瞬间击中人心。

二十多年来,随着互联网蓬勃发展,这些话成为网络金句,一直有好奇网友问:刘小样现在在哪?她后来怎样了?前不久,一档名为《她的房间》的节目,回答了这个问题,开播即火。

原来,2002年冬末那次央视采访,对刘小样来说就像一场梦,来了又走了,之后全是想捐助的,上门慰问的,还有对口扶持的,而她一口回绝,她想要的,不是这些。身为农村妇女,却喜欢上班的那种成就感和仪式感,于是她每天准时去别家地里帮忙干活,分文不取。有一次到县城,她鼓足勇气,瞒报了年龄,在快40岁时,应聘上了营业员,终于成了自己向往的职业女性:衣着得体,不说土话,而用普通话与各种人交流。她每天骑车往来于农村和城市,风雪无阻。


可没两年,商场经营不善倒闭了。有人招呼刘小样一起去外地打工,她既害怕,又不甘心就此回家。丈夫小林,虽不太懂妻子那些“抽象想法”,但还是把她送上了火车。出身耕读世家,他当年也算村里最早出去的那一批,但因为家中最小,得为父母养老,他出去了又回来,尤其明白妻子的挣扎。他也有怨言,但从不干涉和打击她。

刘小样一次次走出去,又一次次铩羽而归,最后一次,是到南方城市打工。她发现那里人,每天两点一线,连身边开得那么美的花都顾不上看一眼。她想要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可如果连花都没时间看,岂不是辜负了花,也辜负了远方?最终因为婆婆生病,刘小样又回到了八百里秦川。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貌似没获得多少物质和金钱,精神上也没找到什么终极答案。无数人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不仅只有女性,还有更多男性。别人都在为了地上的六便士低头,他们的心,却因看了一眼月亮,从此出走了。爱读书爱琢磨的刘小样,也听人说过《月亮和六便士》,既然有名,她就也要找来读读看,但读了之后,却不喜欢。她讲自己,是既要捡六便士,也要看月亮,两者都想兼顾是很痛苦的,但不怕,因为“加谬说过,只要一直读书,就能一直理解自己的痛苦,一直与自己的无知、狭隘、阴暗见招拆招。我不要和自己握手言和,我要拿石头打磨自己这块石头。我会一直读书,一直痛苦,一直爱着从痛苦荒芜里生出来的喜悦。”

刘小样的人生经历,和她说的话,又一次跨越山海,引爆全网热议。伺候走了婆婆,照顾大了娃,娃们通过读书走了出去,活成了她曾想要成为的样子;他们也会回家,和她一起种百合,为每个房间布置上花,他们也会带她去大城市听莫扎特,去小剧场看话剧,笑她中场睡着了,装不成优雅了。

咸阳兴平的农村人家,大多种着葱、白菜和辣椒,刘小样的家,是牡丹、玫瑰、紫茉莉和南方看到的那种茶花。现在的她,喜欢种地,种十亩小麦,村里人都夸种得好。它们成熟时金黄一大片,比花开还美,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钱卫

来源:作者:曲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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