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渭南，天寒地冷，山瘦水枯，万物齐暗，草木萧瑟，只有临街的花店里，能看见鲜艳的花儿盛开，紫红色的玫瑰，淡棕黄色的百合，大红的康乃馨，洁白的风车茉莉，肥腴的玳瑁花等，都在漂亮的花架上绽放，彷佛是彩虹的女儿，紫紫红红，黄黄白白，绚丽极了。
时光若能回到三四月间，可不是现在霭霾笼罩的样子，那时的山城，山花烂漫，群芳争艳，它们开在原野，开在林间，开在崖畔，无论是海棠、桃花、李花、牡丹、芍药，还是蒲公英、白头翁、达子香、鸢尾、铃兰等，都豪气十足，争相绽放，把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自然，展现给人间。从此，山城在英武之间，又多了些妩媚之气。
当然，不惟野外的花儿，在田间地头也有花儿绽放，只不过这些花儿，比起开在原野林间和崖畔的那些花儿，无论是颜色、大小，还是花型、吸引力，都无法比拟。这些花儿，便是蔬菜的花儿。
蔬花生于泥土，长于田园，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虽不似玫瑰那般娇艳欲滴，也不像牡丹那样雍容华贵，却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质朴与灵动，在风吹日晒、雨淋虫咬的自然环境里顽强生长，见证了四季的更迭，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雨露的滋润，用自己的生命诠释着自然的轮回。
说起来惭愧，好像每个人----包括我在内，都吃过黄瓜、豆角、茄子、土豆，但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们竟然还开过花，更没有注意过那些花儿的大小、颜色以及花型。就像匆匆赶路的旅人，只关注最后的目的地，却从未关注过沿途的风景。而那些沿途绮丽的青葱森林、辽阔草原和碧波荡漾的湖泊，无不让人驻足观赏，流连忘返，心中充满了赞叹和感激，也引发内心的共鸣，思考人生的意义。
淡紫色的是茄子花，藏在叶片中，倒挂在秧茎上，默默地俯首绽蕾，五十天后茄子便可以采摘了。土豆花是白色或蓝紫色的，它的花语是值得等待。香菜花清新淡雅，苦瓜花娇小动人，萝卜花香味芬芳，茼蒿花味道清香，生菜花淡雅金黄，白菜花风趣雅致，香芹花白中透绿……这些不起眼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几十天后，这些小花就会变成沉甸甸的果实。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朵蔬花，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都代表不同的含义，都在诉说自己的故事，展现自己独特的魅力。国画大师齐白石曾在一幅写意大白菜图上题字：“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菜之王，何也？”可见齐老对蔬花的偏爱。在他众多的绘画作品中，菜蔬类作品是他很喜欢的题材，他将这些日常所见之物，寄予了深层精神内涵，超越了绘画的内容和形式，表现了他对生活的热爱。比如他画的《丝瓜图》，硕大的丝瓜顶上，开着黄色的小花，笔墨酣畅淋漓，造型简练生动，意境淳厚朴实，让人心生和谐生动的亲切之感。朴实无华的丝瓜，在齐白石笔下生机盎然，在昆虫的衬托下又具有了灵性。彼此相映成趣，和谐相依，无不透出点滴成趣的乡村田园生活。
当然，每一朵蔬花存在的终极意义，不是为了观赏，也不是为了取悦，而是为了果实。西红柿是否饱满红润，决定了它是与鸡蛋为伍，在黄金与雪白之间，注入晚霞的炫目，还是被随意丢弃到垃圾堆；豆角是否厚实，决定了它能否与五花肉相见，来一次荤与素的奏鸣曲，还是被草草地翻炒一下，味同嚼蜡；土豆是否滚圆，决定了它在汤中，能否尽情地吮吸牛肉里的精华，还是没落到与豆角为伴，无颜见到肉类；茄子是否硕大，决定了它能否在热锅滚油中，能吸纳多少葱姜蒜的鲜香，还是被随意地用手撕成细条，与蒜泥醋汁草草组合，身价暴跌；辣椒是否鲜辣，决定了它能否成为火锅的主角，成为女生们的最爱，身价倍增，还是被拉到酱货场，剁成碎末，与粗盐粒作伴。这些疏花的大小多少，决定了果实的大小多少，也决定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蔬花很小，并不美，很平凡，他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为了授粉结果，给人间带来美味----这就够了。我们不应该期待太多，既让他们有娇艳的容颜，供人们观赏，又有硕大的果实，供人间果腹，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也是我们人类也做不到的。
世上的万事万物，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一朵小小的蔬花，委屈了自己，成全了别人，这是多大的胸襟啊，比起崖畔上那些争先恐后以艳丽的颜色吸引人驻足观宾、而其后又无果而终的野花，蔬花就朴实太多了，即便农人们每日在菜畦上巡视，也没有注意过它们。我以为，这不是它们的悲哀，而恰恰是它们的荣耀。它们开败后的结出果实，就是最大最好最隆重的勋章。就像一只母鸡，光打鸣不下鸡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追求华丽与绚烂的时代，蔬花以一种低调的姿态存在着。它们或许不会成为人们赞美的主角，也不会被用来表达热烈的爱情或崇高的敬意，但它们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礼物，以自己独特的美，在田园间书写着生命的故事，不仅为我们带来了美味的蔬菜，还在不经意间给我们带来了视觉上的享受和心灵上的慰藉。我们欣赏这些蔬花，尊重它们在自然和人类生活中的价值，从它们身上汲取那份质朴与纯粹，感受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
作者简介：孙伟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作品在《陕西日报》《各界》《阳光报》《渭南日报》《终南文化研究》《中国航天报》《军工文化》《宝鸡日报》《秦岭文学》《长安》《华山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