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回深搬砖,陀螺君照例去撩深圳游戏人却发现,以前相识的几位从业者已经于去年离开深圳了:有人转移阵地去了广州、武汉,有人则彻底离开游戏行业回老家发展。

一位在深圳待了好些年头的独立游戏制作人告诉陀螺,之所以没有继续留深,是因为深圳各项成本都太高了。而现在去到广州之后,觉得还是搬了比较实在,“这边环境不错,节奏比深圳慢,生活成本也低了很多。”

当然,身边统计学肯定不能代表大多数。宏观数据和体感恰恰相反:《2024年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报告显示,深圳仅次于北京、上海,高居2023年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第3位。

但最近在与许多深圳游戏人交流之后,陀螺还是能感受到:如今的深圳,对想做好游戏的人并不友好。



四大游戏产业城市之一,怎么就留不下人?

“天堂向左,深圳向右”。20年前,作者慕容雪村曾将深圳描绘成一座极易因金钱和物欲迷失自我的城市——“如果你爱一个人,请带他去深圳;如果你恨一个人,也带他去深圳”。

时过境迁,这句话的本意也许不再适用于如今的深圳,但其底色依旧残酷:这座生机勃勃的都市永远不缺商机和挑战,以及追逐机遇与理想的年轻人;但在燃尽青春后,所有漂泊在深的人,都难逃一个相同的命题:留下还是离开?



高昂的房价,始终是深圳打工人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汉家松鼠于2022年迁离深圳扎根成都(仅留下少数成员继续在深圳、广州等地办公)。后来,汉家松鼠在采访中向陀螺坦言,他们的《部落与弯刀》是2021年销量最好的单机游戏之一,但在刨除成本之后,当时整个公司赚的钱加在一起只能在深圳买一个厕所。



根据幸福里房产官网数据,2024年上海以每平米 7.1 万元的价格位居全国主要城市房价排行榜榜首,而深圳则以每平米6.9万元的均价紧随其后。相较之下,北京、广州、成都三座主流游戏产业城市的均价分别为:5.6 万、5.2 万、3.6万。


图源见水印

在一位深圳游戏公司老板看来,深圳房价已经高到了变态的地步,对刚毕业或入行两三年的新人来说,想要留在深圳根本不现实。多数人只能在深圳混几年,然后无奈选择其他城市。

某深圳中型游戏公司CEO也曾向陀螺吐槽,在最需要人才来帮助公司完成转型的那两年,他最头疼的就是招人难的问题,“因为深圳房价实在太不友好了。”甚至为了让新人更容易留下,他们有段时间曾主动帮助公司员工申请贷款,解决安居问题。

不止如此,深圳高昂的房价还让早早上车的的游戏老人喘不过气来。一位85后大厂游戏人向陀螺大吐苦水:“打工这么多年,谁不想好好歇一歇,给自己放个假?但每天一睁眼想到身上背的房贷,脑子里的那根弦就会马上绷紧,变成奋进的状态。”



而对于拖儿带女的社会人来说,孩子上学又是另一大难题。

一位从业者曾在交流中掰着手指头算深圳的积分入学政策:户口、买房/租房、社保、各种证明……想让孩子上一所公办学校要经历重重关卡。

“算下来,我这种户口迁到了深圳、交了十年社保、租房的人只能排到第七档。”他愤愤不平道,“最后没办法,我只能让我的孩子上一个民办小学,一年光学费就是2万多——这个价格放在别的城市很不可思议,这也是深圳教育资源和生活资源长期匮乏导致的。”

抛开基本的民生问题,更深层的原因则在于,过于紧绷的工作压力、职场竞争,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生活质量,让外来者在深圳很难在找到幸福感。



不止一位从业者直言,没有归属感的深圳,是吹牛、打工、赚钱的圣地,却绝不是最终落脚的归宿。

在一位长期在广州、深圳两地游离的游戏人眼中,烟火气和人情味是深圳始终欠缺的气质之一。他举例:“在广州,如果我打滴滴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我们会聊很多,扯家常,彼此之间不会有什么压力,聊的东西都是一些日常琐事,真的像朋友一样交流。但是在深圳这边,司机和乘客之间习惯了不怎么讲话,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任何交互的。”

另一方面,深圳过快的生活节奏也在无形中增加打工人的心理负担。上述人士称,“在广州,大家都是可以随时约到一块的,随叫随到。但在深圳,就总觉得还有工作上的事没忙完;等到工作忙完了,又觉得很累不想出门。而真想约一起出来,是需要看两个人排期的。”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对游戏从业者事业和工作的影响可小可大。往小了说,城市氛围和工作环境决定了一个人工作的心态和心情;往大了讲,一座城市生活气息浓郁与否,也可能影响游戏开发人员的价值观,而价值观又很可能左右产品的商业调性和艺术性。



而深圳就是这么一个现实与金钱的重量,要远大于生活与梦想的地方。

以至于许多深圳游戏人早早认定:这座城市确实非常适合打拼,但无论如何努力都留不下,最后只能将深圳作为一个跳板,短暂停留、积累一定从业经验后,便很快迁往下一站。

现在的深圳,对游戏公司还有多少吸引力?

“思变”的不只是游戏人,还有游戏公司。

自互联网行业勃兴以来,深圳游戏产业发展的优势和土壤有目共睹:这里背靠腾讯,又是华为、OPPO、VIVO等重要渠道的聚集地;同时作为中国华南金融中心,投资圈的海量热钱时刻瞄准着初创团队。但在繁荣生长之下,许多“不安的种子”也在悄然生长。

多年来,深圳一直流行一句话:来深圳就是为了搞钱的。

多位从业者承认,广东游戏公司,乃至广东互联网公司的商业头脑是全国顶尖的,只要有商机,广东企业往往会第一个嗅到,并率先布局。



然而,过于追求商业化的社会风气,也导致部分广东及深圳游戏公司“自断经脉”。

众所周知,游戏科学原本成立于深圳,却在打定主义做《黑神话:悟空》后将单机开发团队迁往杭州,并由此造就中国首款现象级3A游戏。

冯骥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喜欢杭州的氛围:“这里的节奏没有深圳那么快,房价也不太高,大家能够耐得住性子。”

一位单机开发者向陀螺直言不讳道:“虽然游戏科学早年确实是在深圳成立的,但也许《黑神话》只有在离开了深圳的前提下才做得出来——这倒不是说深圳不具备做3A游戏的土壤,或者说深圳是文化沙漠——做游戏更多是由开发者心态、定力等许多内在因素决定的。”



什么叫心态和定力?在许多从业者看来,在深圳做游戏,最难抵抗的就是来自外界的诱惑。

南海之滨的深圳,西北是大行其道的广州买量帮,南边则深受香港金融文化影响,而本地又有华为、OV等多个主流安卓渠道方,以及高度仰赖社交和平台的游戏巨头腾讯。买量、渠道、平台、资方等“势力”犬牙交错,开发者很难真正静下心来做精品游戏。

所以你会看到,不止腾讯,深圳其他一些中型及上市游企,也多为上一世代、以商业为驱动的游戏企业,而新生代内容型游戏公司则非常稀有。



一位深圳从业者在交流中坦言,在深圳做游戏很难不受外界影响。“因为当你看到身边的人做广告变现,做微信小游戏,甚至是做网赚、做区块链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你就很难坐得住,也很难专注于做玩法、做内容——有多少人禁得住赚快钱、赚大钱的诱惑呢?”

深圳某单机游戏制作人称,深圳本来就没什么人做买断制游戏,所以我们这种项目永远在面临招人难、留人难的问题。有时候好不容易招来个人,没几个月又跑了。

不止单机买断制游戏,其他做内容型游戏的厂商也有相似感受。

一位二次元游戏发行负责人指出,深圳作为一个移民城市,发展时间太短,文化底蕴不足,加之辖区面积不大,很难为二次元文化发展提供相应土壤(如漫展等)。此外,高端技术人才又难免会流向腾讯,中小厂很难获得发展所需的人才。



相较于游戏品类及商业模式,更现实的问题是用人成本。

陀螺在交流中了解到,在深圳,一支50~60人的中型团队,每个月光人力成本最少是100万起步,一年下来1000万不在话下——这还没算上房租水电以及其他各项开销。

有公司老板向陀螺透露,同样一笔钱,在深圳的薪资属于中下水平或者比较差的那一档,但换到成都就属于中等档位了。而他也能明显感觉,在那边应聘简历质量更高一些,数量也会更多一些。而且在成都来讲,对不少前一线厂商的员工也比较有吸引力。

深圳某游戏公司创始人坦言,游戏公司在深圳创业已经不是首选。“上海、杭州和成都可能更好一些,像上海人才成熟度比深圳好一点,老牌厂商多,更容易招到有经验的人。而深圳招人不仅有点小贵,而且要找经验很丰富的人难度会比较高,这里大家更顾虑家庭、房贷这样的现实问题,钱的压力更重。”

另一位公司创始人也说,横向对比其他一线或新一线城市,深圳已经不适合小团队创业了。



于是,开头所提及的“人才吸引力”,就成了深圳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

一位深圳游戏公司老板认为,在深圳做游戏的好处,在于年轻人多、有冲劲的人多;但反过来讲,强调这种优势,就意味着某些游戏厂商的行事风格,会相对更加功利。

某游戏公司CEO也一针见血道,在深圳做游戏最常见的,就是启动“年轻人收割模式”,用深圳的高房价驱动年轻人,给他们打鸡血。如果这一茬累了就换另一茬,不断保证团队的高流动性和新鲜血液。“这些年轻人是城市帮你筛选过的,可以保证高流动性来快速迭代团队,然后用类似于互联网抢地盘的模式,去抢占一些需要快速抢占的领域。”

结语

尽管对于深圳,游戏从业者们非议不少,但作为四大一线,以及国内少数几座能引领中国游戏行业浪潮的城市,深圳仍然是游戏人的首选之一。

首先,深圳的产业地位不言而喻。《2024年广东游戏产业数据报告》显示,去年广东省游戏营收规模达2604.3亿元,同比增长 6.26%,增速超过全国游戏市场的整体增长水平。由此推测,华南双雄之一的深圳,游戏产业年产值应在千亿以上。

其次,深圳整体营商环境不错、政府扶持力度到位。有从业者认为,如果能在深圳拿到政府扶持,便能通过这笔启动资金快速滚大,进而帮助公司走上资本化道路。



更何况,在很多人看来,随着当代年轻人思维的转变,房子对很多人来说已经不是事儿了,租一套配套过得去的房子一点也不妨碍打工人正常工作,生活质量也有保障。再加上深圳气候宜人、生态环境优渥,文化氛围包容自由,科技与世界前沿发展接轨,总体而言优势要大于劣势。

不少从业者也告诉陀螺,虽然他们身边有不少人曾经离开深圳,但在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又有些人陆续回到深圳再次开始职业旅途。

或许,很多人在回过老家、去了北上广后发现,很多时候,人生是没有多少选择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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