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之后,历朝历代的新兴王朝都无一例外要先鞭笞秦始皇,批评其暴政之无道令天下众生得苦,以此彰显自身仁慈。虽然所有王朝都在鄙视秦朝,但是所有君王又都在效法秦始皇,于是所有王朝最后也无法避免秦朝的下场。

青年历史作家谌旭彬《在秦制两千年》中,将“秦制”总结为两点:


· 以官僚集团而非封建贵族作为政权统治的基础,因此要夷灭一切贵族,追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

· 尽可能提升汲取人力与物力的强度与总量,因此要遏制一切有影响力的人与组织,包括官僚内部的“朋党化”,追求散沙化与原子化的扁平社会结构。

以这两点为核心的“秦制”,从未随着秦朝的灭亡而终结。历代帝王,特别是那些所谓的“明君”,从来都是一边鄙视秦朝,一边效仿“秦制”: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宣扬以礼治国,实际却是大权独揽以刑治国,司马迁不过为李凌仗义执言几句,即被施以腐刑。

·三国时期的许多军阀,表面高举儒家道统的旗帜,但实际上却都在效仿秦朝的统治术,谁最能控制百姓,汲取财力物力,谁就能笑到最后。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最恨蒙元的暴虐无道,但又认为“收平中国,非猛不可”。他包揽大权,将社会活力全部抽干,将每一个人重新打回了原子状态。

中国历史上,每一个自诩英明的皇帝都在批评秦始皇,但他们若要进一步稳固江山,却又不得不效法秦始皇,于是历史总是重复着分裂又统一的游戏。

正如杜牧的《阿房宫赋》所说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究竟该如何反思秦国,尤其是其诞生的机制与土壤,这才真正值得思考。

秦一统天下,之所以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更在于他指涉着一场影响中国几千年的“大问题”——“周秦之变”。

周秦之变,其核心是一场由小共同体本位到大共同体本位的转变,是为了将人们对家族的忠诚转移到作为国家代表的君主之上,以君主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通过君主专制的方式加强集权。

◎大共同体是一种效率第一的强人政治

从春秋到战国,战争愈演愈烈,在战争的推动下,富国强兵的逻辑压倒了一切,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只有野蛮才能战胜文明。国家越来越少,杀人越来越多。只有效率最高、道德水准最低的国家能够幸存。

因此,封建制、贵族制和礼制等一切“温文尔雅”、“含情脉脉”的东西,都逐渐让位给效率至上的郡县制、科层制和中央集权。

◎大共同体强大但又会周期性地崩溃

秦一举扫清六合,席卷天下的气势,宛若摧枯拉朽,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而秦转眼土崩瓦解,迅速败亡,宛若枯枝败叶被狂风席卷,又是何等的惨痛悲凉。

中国历史亡秦不弃秦制,历朝历代其实都在效法秦政,因此,中国历史的明显特征就是它的大盛大衰。承平之时,“秦制”效率极高,往往威服天下。

而衰落之时又会造成空前的浩劫,据学者测算,每次“改朝换代”都会发生人口大灭绝,人口常常会减少一半,有时甚至80%以上。这样的大灭绝之下,充当炮灰的几乎全是社会的底层百姓。真可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秦制的方式虽千变万化,宗旨只有一条:让所有人服服帖帖做大一统下的臣民。


在秦制下,全社会只能有一个声音,这是统治者的声音;只有一个旋律,这就是统治者的主旋律。

立足于天下一家的大一统和等级森严的家长制,是导致两千多年苦难历史的最重要的原因。假使观念没有革新,即使两千多年过去,秦帝国其实仍会活在我们心中。



走出秦制,需要面对历史的真问题。

中国历史说穿了,其实就是两场转型和剧变:前面是“周秦之变”,从周制走入秦制;而后面是从1840年开始的剧变,到辛亥革命帝制终结,其实关乎的就是如何走出秦制。

要对这个问题有清晰的思考,就要对秦制有清晰的认识。因此,哪怕迄今为止的中国历史头绪纷纭,但要抓住这一大变局——秦制的兴衰,就能真正把握中国悠久历史的脉搏,从而看清未来的前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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