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拔山军指挥使

笔者在前面文中写过,当时苏浙沦陷区群众有这么一句“做官要做‘清乡’”的俗语,指的是“清乡”“检问所”一干汉奸鱼肉人民、分赃自肥的丑态,以及这帮汉奸从人民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之丰厚,而汪曼云作为“清乡事务局局长”,也亲自带我们解剖一只麻雀,从海宁县“大检问所”单从沪杭线上一趟车在海宁下车的旅客身上,就可刮出8000多元的事实,直观认识了“清乡”“检问”中的油水究竟能有多丰厚。



可是,对于汪曼云这个“清乡事务局局长”来说,“检问”中的这些油水,他却只能是闻着香,吃不着,不能沾边。以浙江为例,浙江各“检问所”里,上到“主任”下到“检问人员”的一干汉奸,莫不是由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亲自批条子“任命”的。也就是说,莫不是由傅式说亲自操刀卖肉,一个一个给卖出去的。那当然,操刀卖肉所得的赃款,傅式说不会分给汪曼云一分一毫。而浙江的这一干汉奸们,也只会知道他们头顶上有个“傅主席”,却从来也不知道“汪局长”的可怕。“汪局长”要“查办”他们,却也不得不将线索转给“傅主席”,这样一来又有谁还把“汪局长”放在眼里呢?



以此观之,汪曼云这个“局长”混得的确是惨了点。难不成,“清乡”居然还是这样的一个“良心工程”,只肥了基层一线的汉奸们,至于“主管部门”的“一把手”们,却都是“两袖清风”、“秋毫无犯”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汪曼云真的是这样,作为他前任的李士群,也不可能真是这样。也只有在李士群死了以后,汪曼云才会出现这样的惨状,而当李士群还活着的时候,至少在伪“江苏省政府”的控制范围内,李士群还是威风八面横着走的。借“清乡”来敛财的事情,又怎么会落后于人呢?

李士群在借“清乡”以敛财这方面,还有“独门绝技”。汪曼云的回忆文章里,便专门有这样的一个章节,向我们大家介绍了,当李士群还活着的时候,李士群是怎么从“清乡”中,发现敛财办法的。



什么样的敛财“商机”呢?原来,“清乡”所要限制的,不仅是“清乡”区与一般沦陷区之间的人员往来,还有物资往来。汪曼云回忆中记载:“日伪时期,苏浙皖三省与宁沪两市的经济物资,由日军上海登部队控制,任何物资的移动,都必须经它批准。‘清乡’开始后,‘清乡’地区的物资出入,先向当地伪清乡督察专员公署登记,经审核后,再由登部队设在苏州的第七出张所发给移动证。这样一来,‘清乡’地区物资移动的权力,第一关就在伪清乡督察专员公署。”



一般靠着“检问”鱼肉人民的汉奸们,就是从过路的老百姓身上揩油。积少成多的油水固然可观,但终究不太体面。身为“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又抢到“江苏省主席”宝座的李士群,一旦想到了更好的生财之道,当然不屑于干这不体面的事罢。

相较于人员往来,货物的往来更能榨出油水。能有货物往来于“清乡”区和一般沦陷区之间的,无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趁着“清乡”的机会,以“职权”之便跟他们一起“和气生财”,岂不比搜刮平民百姓更体面,也更方便快捷吗?



据汪曼云的回忆说,李士群找汪曼云到苏州商量,说他要成立一家公司。“李士群觉得大利当前,岂能失之交臂,想趁此机会大捞一把。他邀我去苏州商量,决定先向他的后台老板晴气疏通,说是为繁荣‘清乡’地区的市场,使人民安居乐业,同时也可借此‘调剂’我们个人的经济问题。”

这家公司具体叫个什么名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将是以苏州为中心,及于常熟、昆山、太仓,以至无锡、常州,“接受各行各业的委托,代运货物”。李士群说,他将亲自出面向他的日本主子,日军参谋晴气中佐疏通,告以他们这家公司的成立,将有助于“繁荣”“清乡”地区的“市面”,同时也能“调剂”李士群、汪曼云他们这帮汉奸们的“个人经济问题”。



李士群的如意算盘,就是取得晴气的理解支持,就有了保护伞,可以规避风险,不至于受到日本主子的横加干涉;至于汉奸这方面,在伪“江苏省政府”的控制范围内,“检问”、“查验”的权力,李士群可以一手包办。

掌握货物往来“查验”权力的人亲自来做“代运货物”的生意,岂有做不成的道理?



当下计议已定,李士群便先去找晴气。这事进行得异常顺利,晴气一个愣都没打,痛快答应下来。日本主子既然点头了,李士群、汪曼云等便觉得此事万无一失,可以大胆进行,“事经晴气点头,大家认为此事千稳万妥,万无一失,于是,李士群便纠集我们一些人组织了一个永兴隆公司,资本号称200万,由他任董事长,我与唐生明、陈光中为常务董事,他的内侄叶耀先为总经理、岳光烈为经理,我介绍了我的内表弟杨乐安为协理。总公司设在苏州观前街我内表弟任经理的大丰银号里,并在常熟、昆山、太仓以及无锡、常州等地设有分公司。生意未做一笔,组织已相当庞大。”

光是由叶吉卿的娘家侄子叶耀先来出任“永兴隆”公司总经理的这一点,就等于是将这家“永兴隆”公司与李士群的关系公之于众了。



既有日本主子支持,又是李士群的生意,“永兴隆”公司以高调姿态出现在苏州商界之上。故此,叶耀先为“永兴隆”公司高调宣传,在苏州狮子林召开新闻发布会。“总经理叶耀先以为组织永兴隆公司经过日本方面同意,便得意忘形。为了广为招徕,意在苏州狮子林的贵宾官邸,举行了一次苏州工商业者与新闻记者招待会,大吹大擂地说:清乡地区任何物资的移动,永兴隆可以得到优先与便利,希望各行各业与永兴隆合作,以丰富‘清乡’地区物资供应的需要。意思是说永兴隆除了自己办货外,还接受各行各业的委托,代运货物。”

这种宣传,有没有吹牛的成分呢?不能说没有吧。但这场新闻发布会的宣传效果应该说是达到了。汪曼云又说:“这种利令智昏的夸大宣传,在苏州工商业中固引起了不少投机者的注意。”也就是说,永兴隆在苏州商界之上的第一炮就算是打响了,来了一个高调亮相,闪亮登场。



殊不知,苏州商界的水,比李士群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就算李士群官居“清乡委员会秘书长”,也不一定能把握得住。

李士群他们满以为,找过了晴气就可以了,晴气批准他们开“永兴隆”公司,就代表日本主子都批准的。可是,晴气在日寇内部仅仅是个中佐军衔,他不是天,更不可能为李士群去一手遮天。他们这个“接受各行各业委托,代运货物”的“永兴隆”公司,究竟触动了苏州商界之中什么人的奶酪,李士群他们这时还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我们不妨直接说出来。“永兴隆”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为苏州等地大商人在“清乡”区域(如苏州),与一般沦陷区(如上海)之间代运货物,那么,这一块的业务原来是由什么人在操控着呢?答曰,是上海、苏州等地的日本商人。

汪曼云事后“反思”:“中国商人要搬运物资,怕自己申请难获批准,一般都花钱委托日商出面。日商既可从中取利,也便于控制中国商人。登部队的第七出张所的设立,一方面为了控制、掠夺沦陷区的物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日本商人的利益。现在永兴隆这样一宣传,无异于抢日商的饭碗,断了它的财路。”

的确,日军机关怎么可能会卡住他们日本商人的脖子?这些从代办转运货物中赚得盆满钵满的日本商人,在日寇的侵略之中究竟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总之,“永兴隆”这样横插一杠子进来,触动的自然就是这班日本商人的奶酪了。日本商人们对此是心知肚明。在沦陷区,如果没有相应的“背景”与“来头”,谁能做得了这个代运货物的生意?何况,李士群、汪曼云、唐生明等人的“尊姓大名”,堂而皇之地写在“永兴隆”的董事名单之中,人家一查就可以查得到。于是,日本商人们看来就不得不直接告到日军的上级机关,如“登”部队司令部,又如日本大使馆了。“于是日本商人纷纷向登部队告状,说什么第七出张所做了‘清乡’督察专员公署核准物资移动的工具。”



再大的汉奸也怕日本主子,搬动日本主子来镇压汉奸,当然无往而不利。能够搬动日军高层机关来镇住汉奸们的日本商人们,在日寇侵华之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也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许多日本商人都到上海“登”部队司令部去告“永兴隆”状,“登”部队司令部自然出面过问,而李士群的日本后台晴气,能否为李士群他们顶住压力?当然是顶不住的。正如上文所说,晴气中佐不是天,更不可能在日寇内部为李士群他们一手遮天。

日本商人们告到“登”部队司令部以后,晴气所能做的,只有强制李士群、汪曼云他们,从“永兴隆”的董事名单中退出,使“永兴隆”以一家民间公司的形象出现。



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士群、汪曼云之流的汉奸弄不过日本主子,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有一点出乎我们意料,这便是:即便日本主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确了,李士群他们还是不死心。“李士群等表面上辞去董事长、董事等职务,以作敷衍,但仍派叶耀先、岳光烈和杨乐安等继续干下去,因为大利当前,谁也不死心。”

李士群等人虽然从“永兴隆”董事名单里退出了,可这个“永兴隆”公司却没有就此解散。叶吉卿的侄子叶耀先,仍然干着“永兴隆”总经理,这家公司与李士群之间的关系,仍然是千丝万缕。这也反映出,由于在“清乡”区与一般沦陷区之间“代运货物”,油水太多,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这也为李士群最终暴死埋下了伏笔。日本人杀李士群的原因很多,“破坏”经济,当是理由之一。



日本主子为了让李士群他们彻底死心,不得不拿出更强硬的手段。一起“棉花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原来,叶耀先他们好不容易揽到一桩生意:“有一个纱厂正在停工待料,有5000担棉花急待运去,宁愿多出钱,务必如期送到,而第七出张所的许可证又迟迟没有发下。”



原来,苏州有个纱厂,有5000担棉花,急着从上海运回工厂好开工。可日军机关,也就是上文提到的苏州“登”部队第七出张所,颁发的“货物移动许可证”,却迟迟没有发下来。叶耀先他们敢接这个生意,当然认为“许可证”之类不成问题,沿途“检问所”的汉奸都是李士群的“自己人”,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更何况即使不打招呼,“永兴隆”的后台老板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难道谁还敢扣着李士群的东西不放吗?

出乎叶耀先他们意料的是,这批棉花因为没有“移动许可证”,被中途一个“大检问所”的日本宪兵扣住了。就连负责押运的人员,也被一并扣留。“检问所的人员虽知道这是李士群的东西,但对日本宪兵的命令只好服从。”

这些日本宪兵,难道不知道这“永兴隆”是李士群的生意,这批棉花也算是李士群的东西吗?那是太知道了,要扣的就是李士群的东西,他们不仅要扣下李士群的东西,还要将这事上报上去,报到第七出张所,闹到“登”部队。



正如受理那些日本商人们的控告一样,得知此事以后,第七出张所照例将此事闹到晴气那里,而同样,晴气也“照例”顶不住“登”部队、第七出张所的压力:“晴气怒气冲冲地向李士群提出两个办法:一是立即关闭永兴隆及其在各地分公司,由他联系把扣留的人释放,棉花发还,以顾全李士群的面子;二是如不关闭永兴隆公司,就要没收棉花,并要逮捕永兴隆负责人。”



据汪曼云看来,在这两条路之中,该“公了”还是“私了”,李士群他们是应该“自己体面”,还是要让日本主子来“帮他们体面”,其实是不言而喻的。一向谨慎的汪曼云建议“听话”:“我觉得所谓两个办法,实际只有一条出路,不如知难而退,免得弄得更不好看。于是决定永兴隆总公司与各地分公司一律于当天关闭。”

事情到这个地步,李士群只好听从汪曼云这个“小诸葛”的意见,当天就把“永兴隆”的总公司与各处分公司一律关闭,就此草草结束了“永兴隆”公司,与这场借着“清乡”之机发财的好梦。

李士群、汪曼云他们的发财梦虽然夭折了,但足以引起我们的深思:就各位读者朋友们看来,李士群他们借着“清乡”,与商人们“和气生财”的生财之道,比起搜刮百姓、在百姓身上揩油的“检问所”汉奸们,究竟是更高明,还是更拙劣呢?

如果是更高明的,那究竟又是为什么,“检问所”汉奸们可以刮得盆满钵满,李士群他们借“永兴隆”公司来敛财,却是横生枝节,不了了之呢?是不是因为,他们触动了来沦陷区鸠占鹊巢、垄断生意、特许经营、攫取暴利的日本商人们的奶酪,从而必然遭到日本主子的镇压?



那么,这些在日本侵略军的保护下,来到中国垄断经营,攫取暴利的日本商人们,该不该算是日本侵略的一环?我看无疑是的。他们是日本侵略者“以战养战”的手段,是抽中国人民的血,喂肥日本鬼子,从而进一步侵略中国及东亚人民的罪人!

同时,这伙日本商人仅凭“代办货物移动许可证”就可以攫取暴利,汉奸如李士群、汪曼云等人,自然闻到腥味,随棍而上。他们一方面仰仗日本鬼子的鼻息,一方面盘剥中国百姓的血汗,同样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这种商人,今天还有没有呢?我想,他们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甚至可能比李士群们更为隐蔽,更能麻痹大家。



(本文作者:拔山军指挥使,“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未经作者本人及“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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