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江南按语】蛇年元宵节即将来临,聊以《东方朔与“元宵”》一文“遥想”一位封建良吏的人文情怀抑或精神!
东方朔与“元宵”
金新
“元宵”又名“汤圆”,元宵节吃汤圆,是中国的传统习俗。
相传,“八仙之一的吕洞宾曾在阳春三月,化身为一个卖汤圆的老翁在西湖(一说八仙桥)边高声叫卖。杭州一家药铺的学徒许仙恰巧路过,便要了一碗,一不小心,其中有一颗相当于500年修功的汤圆滚落水中,近处的一只乌龟急忙来食,但爬得太慢,眼睁睁地看着被远处倏然而至的一条白蛇吞了。于是,白蛇得道成仙化而为人,与许仙结为夫妻。”那只当初气急败坏而嗣后修炼成精的乌龟就是后来与白蛇娘娘不共戴天的法海和尚。
《白蛇传》系是中国四大汉族民间爱情传说之一,虽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列,并以此故事为原型拍摄了多部影视剧作和动画片,其中篷船借伞、盗灵芝仙草、水漫金山、断桥、雷峰塔、仕林祭塔、遁身蟹腹等情节动人心魄,然毕竟是民间故事,文学虚构而已。确有其人的吕洞宾实在是被神化了的。
餐饮界以为,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元宵”与“汤圆”迥然不同——
“‘元宵’以馅为基础,江米面粉为外立面。先拌馅料,和匀后摊成大圆薄片,晾凉后再切成比乒乓球小的立方块。然后把馅块放入簸箕里,倒上适量江米粉,摇晃中就‘筛’起来了。随着馅料在互相撞击中变成球状,江米也沾到馅料表面形成了元宵。”
“‘汤圆’有点儿像包饺子。先把糯米粉加水搂成团,放置几小时让它‘醒’透。然后把做馅的各种原料拌匀放在大碗里备用。包汤团的过程不用擀面杖,湿糯米粉粘性极强,用手揪一小团,挤压成圆片形状。用筷子挑一团馅放在糯米片上,再用双手边转边收口做成团状,搓成圆形。”
其实,在常人的眼里。“元宵”等同于“汤圆”。
据说,“元宵”本为人名,是一个制作“汤圆”的御用高手。
传说,“东方朔发现有个泪流满面的宫女准备投井,慌忙上前搭救,并询问原因。原来,这个宫女名叫元宵,家里有双亲及一个妹妹,因进宫后再没和家人见面而倍思家人。她想,既然不能在双亲跟前尽孝,还不如一死了之。东方朔非常同情她的遭遇,决计让她和家人团聚。一天,东方朔出宫在长安街摆了一个占卜摊,每个人来求者得到的都是‘正月十六火焚身’的签语,一时长安恐慌。汉武帝得知‘长安在劫,火焚帝阙,十六天火,焰红宵夜’大惊,连忙请来了足智多谋的东方朔。东方朔说:‘听说火神君最爱吃汤圆,宫中的元宵不是经常给你做汤圆吗?十五晚上可让元宵做汤圆。万岁焚香上供,传令京都家家全做汤圆,一齐敬奉火神君。再传谕臣民一起在十六晚上挂灯,满城点鞭炮、放烟火,好像满城大火,这样就可以瞒过玉帝了。 此外,通知城外百姓,十六晚上进城观灯,杂在人群中消灾解难。’汉武帝听后就传旨而行之。到了正月十六日,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游人如织,热闹非常。元宵的父母也带着妹妹进城观灯。当他们看到写有‘元宵’字样的大宫灯时,惊喜的高喊:‘元宵!元宵!’元宵听到喊声,终于和双亲、妹妹团聚了。如此热闹了一夜,长安城果然平安无事。汉武帝大喜,便下令以后每到正月十五都做汤圆供火神君,正月十六照样满城挂灯放烟火。因为元宵做的汤圆最好,人们就把汤圆叫‘元宵’,这天叫做元宵节。”
唐代元稹《行宫》有叹:“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体味乐景哀情与诅咒皇权之余,真的暗暗替元宵宫女遇到东方朔这样的封建良吏而庆幸。
看来“元宵”实在与亲情有关。
无独有偶,唐人孟棨《本事诗·情感》记录:“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恐国破后两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铜镜,各执其半,约于他年正月望日卖破镜于都市,冀得相见。后陈亡,公主没入越国公杨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见有苍头卖半镜,出其半相合。德言题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得诗,悲泣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还之,偕归江南终老。后因以‘破镜重圆’喻夫妻离散或决裂后重又团聚或和好。”
“望日”者,月圆的之日,常指旧历每月之十五。前缀“正月”,可见是“元宵节”。
“元宵节”而“破镜重圆”,后人感受到了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的两心相知而情义深厚,越国公杨素的宽宏大度而成人之美。
当然,东方朔的为民请愿之民本思想更是“元宵”之饮食文化之内在精髓。
“东方朔,生卒年不详,姓张,字曼倩,西汉平原郡厌次县(今山东省德州市陵县)人,著名文学家。汉武帝即位,征四方士人。东方朔上书自荐,诏拜为郎。后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职。他性格诙谐,言词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谈笑取乐,曾言政治得失,陈农战强国之计,但当时的皇帝始终把他当俳优看待,不以重用。其一生著述甚丰,有《答客难》、《非有先生论》的名篇传世。”
常人对东方朔这个名字不陌生,可能是初中语文课本里收有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之中提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
“怪哉”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出于狱中的昆虫名。这一传说见于南朝梁文学家殷芸《小说》卷二。汉武帝在路上遇见这种不认识的虫,就问博学的东方朔。东方朔告诉他这种虫是秦朝冤死在牢狱里的老百姓的化身,是忧愁化成的,放在酒里就会溶解。
寿镜吾老先生方正可掬,对于这类无稽之谈自然是不屑一顾。迅翁借用“怪哉”二字讽刺当时腐朽的教育,而东方朔谈“怪哉”含有更深的意味,那就是劝汉武帝要善待百姓。
时下,“元宵”抑或“汤圆”的种类在饮食文化的美名下日臻繁多:四川心肺汤圆、长沙姐妹汤圆、重庆凌汤圆、宁波汤圆、苏州五色汤圆、山东枣泥汤圆、广东四式汤圆、北京的奶油元宵、天津的蜜馅元宵、上海的酒酿汤圆、泉州的八味汤圆、广西的龙眼汤圆、安庆的韦安港汤圆、台湾的菜肉汤圆等……不一而足,但又多少饕餮在美食之余,能从饮食文化这一短语中想到中心语“文化”进而感悟出“文化是凝结在物质之中又游离于物质之外的,能够被传承的国家或民族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文学艺术、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是人类之间进行交流的普遍认可的一种能够传承的物质世界的精神形态”?
毛泽东批评宋诗歌以理入诗“味同嚼蜡”,有失公允。被称作“诗之余”的词,运用诗的清空雅正语言及风格显得典雅纯正。关于元宵节最著名的宋词有两首。 欧阳修抒相思之叹息的《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辛弃疾发对理想追求执着和艰辛之感慨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均是与“元宵”亦或“汤圆”间接相关的“物质世界”的“精神形态”升华。
某年全国“两会”上,节假日问题成为代表委员关注的焦点之一,很多人建议把国家宪法日、重阳节、元宵节设为国家法定假日,对此,网友民意表达了一边倒的支持。将含有“亲情”和“民本”元素的“元宵”与“重阳”与“宪法日”联系起来斟酌委实意味深长!
(原载浙江古籍出版社《老祖宗说饮食》)
”果腹“与”养生“
金新
饮食主要有两种不同层次的境界:果腹与养生。
“果腹”一词意为“填饱肚子”,最早大约可见于《庄子·逍遥游》:“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说的是:到郊野去的人,带上三餐就可以往返,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的人,头天晚上就捣米储积干粮;到千里远处去的人,三个月以前就要储积干粮。
庄周真是个哲人,有超越常人思维的远谋。
“养生”一语意乃“摄养身心使长寿”,最早大抵可见于《庄子·养生主》:“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讲的是:“文惠君说:‘妙啊,我听了厨师这一番话,从中得到养生的道理了。’”而这道理即为“因其自然”与“依乎天理”。
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也越来越提倡养生之道,从而构建均衡的饮食与良好的生活习惯、健康的心理状态之统一体。
《庄子》约成书于先秦时期。《汉书·艺文志》著录五十二篇,今本三十三篇,其中内篇七,外篇十五,杂篇十一。有趣的是,“果腹”(其实是“腹果”)与“养生”均出于“内篇”。这绝非偶然。
此类高瞻远瞩无独有偶。
想起了刘安,其《淮南子》有语:“见一落叶,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近论远。”淮南王肯定是一个得道者,竟然能够预料到“一叶”可能存在人为的因素,而难以“知秋”,于是在“唯物”与“辩证”这两个概念还没有诞生的理论“洪荒”时代,就在同一部书中为“一叶知秋”匹配了一个“一叶障目”的反向姊妹细节类语境:得到了螳螂捕蝉时遮蔽自己的树叶,可以用来隐身。
庄子的智慧大概在于想到,“饮食”一定会上升到“文化”的境界,而前提是人们感性的物质层面的“果腹”需要必须升华至理性的精神层次的“养生”需求。
这客观上实在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逻辑必然。
中国“饮食”的“文化”过程,通俗地分析,就是由无菜系而四大菜系而八大菜系、由“点心”之“点点心意”而北方之“官礼茶食”与南方之“嘉湖细点”……
“饥饿起盗心”与“饱暖思淫欲”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果腹”与“养生”同样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所不同的是,前者着眼于人的劣根性;后者着眼于人的创造性。
“文化”系“创造”的结晶,其意义上的“饮食”涉及到菜系特点、 南北差异、餐具艺术、餐桌礼仪、食材选用、名菜起源、菜肴做法、调味讲究等,在历史的经线与纬线之纵横交错下,小而言之由抽象而具体,可谓星罗棋布抑或汪洋大海。
其实,“饮食文化”的概念颇宽泛。
“饮食”理当重视民族性,并从生活的深层科学追寻“文化”的“根”,在“义理、考据、辞章”方面下功夫;但那是考古学者或历史学家的事。
本书不是介绍食谱,不是教授烹饪,不是解析营养,而是欲让读者诸君在文史哲渗透,换言之,知识性、趣味性、文学性、思想性的交融中闲读可以阅读的“美味”,入“文化”的缸里腌一腌或酱一酱,进而“一瓢饮”而知中华“饮食文化”之大略。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