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沱 摄
孙艺凌 摄
陈晓雷 摄
出集安市区上331国道，窗外绿袖般的鸭绿江面波光灵动，安然贴伏于连绵不绝的山脚下，山水相迎益目怡神。到达榆林镇后沿西侧路口北行约5公里，便来到了复兴村，村书记李大威早已等候在路口。
山里的空气虽然清新却也刺骨，在车里还温暖柔软的鞋子，在这冬季的深山没走出几步就变得梆硬。经历了磕绊、颠簸，常常需要人下车助推的坎途后，一行人终于踏入了东北抗联曾经生活过、战斗过的深山密林。
严寒冰封下的大山人迹罕至，整片山林静静深眠，似一处不为尘世沾染的净土，“空谷有幽兰，遗世而独立”。山色苍灰，细瘦的林木也失了颜色，深山空谷之中只回旋着一个“冷”字。冷风、冷清，一切寂然无声。
眼前是一块青灰色不规则的四方形大石头，当地人称作“将军石”，风蚀雨琢下四壁斑驳、凹凸不平，如坚硬的鳞甲，若岁月沧桑的留痕。大青石就这样静默地立于枯草之上，身旁倚靠着一棵细瘦墨黑的小树，身后是褪尽绿意的苍黄冬山。石头旁立着一块小小的白色石碑，字迹脱落不清，隐约可辨“老岭会议遗址”。
如果没有向导的指引，如果离开语言的介绍，很难将眼前这块寻常石头与抗日英雄杨靖宇联系到一起。冬山不语埋忠骨，苍松翠柏护英魂。风吹过，那逢春便复生的草木簌簌有声，细述着这座深山密林里的动人故事……
1938年5月，在集安老岭山区五道沟，魏拯民率部与杨靖宇所率第一军军部胜利会师。5月11日至6月1日，中共南满省委和抗联第一路军在五道沟召开了领导干部联席会议，即第一次老岭会议。
会后紧接着召开了抗联第一路军驻集安部队干部、战士大会。威风凛凛的杨靖宇将军正是站在这块近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带着对革命前途必胜的信心，热血豪情地指出，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人民。号召广大指战员，英勇杀敌，直至把日本侵略者驱逐出中国！那铿锵嘹亮的语言，那气势昂扬的激情，深深感染着这片葱茏的山林，鼓舞着大青石前热血沸腾的战士们。
环视错落起伏的山脊线，茫茫无边，遥想抗联战士当年也曾在白雪深覆的冬季，战斗生活在这片山林。只是那时的气候更加寒冷，那时的生活条件更加艰苦，而他们就是靠着一腔爱国之情，在缺衣少食的条件下爬冰卧雪，与武器装备精良的敌人奋勇作战。踏着积雪继续循着抗联的印记向山上走，一路上风吹下枝头的雪，轻轻扬扬，似有一种无形的精神净化着心灵。
村书记李大威指着一圈坍圮零落的石块说，这是抗联队伍当年住过的地窨子。我们凑上前仔细分辨，垒块中的孔洞隐约便是烟道，距此不远的坡上还有依稀可辨的5个地窨子。据说，杨靖宇的警卫员曾在这大山里待了3天，指认过其中一个地窨子正是杨靖宇将军使用过的。
荒草萋萋，厚厚的青苔早已爬满曾经庇护过将军的石块。此刻，触摸着将军住过的地窨子，那手持双枪奔跑在雪地奋勇作战的英雄形象，鲜活如在目前。
去往“抗联第一路军总司令部驻地遗址”需要蹚过一条河，冬季水瘦冰面不宽，一行人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滑行过河。一路向山上爬，气温越来越低，斑驳的积雪上赫然印着一行动物的脚印。这被冰雪封冻的大山，此刻终于有了生命的迹象。狍子、野猪、小兔、野鸡、灰鼠、松鼠、狐狸……这些深深浅浅的脚印，是否也曾为孤悬敌后、艰苦作战的抗联战士们，带去一丝温暖与抚慰？
沿着五道沟的庙沟往上爬，很快便到了“抗联第一路军总司令部驻地遗址”——山坡上一块平缓的平台，地方不大，如今空空如也，只有洁白的厚雪覆盖着落叶断枝……
一行7人站在“抗联第一路军总司令部驻地遗址”合影留念，已然严严实实挤满了平台，很难想象这狭小局促的空间，曾经就是杨靖宇与其他抗联领导干部商讨作战计划的总司令部。
下山路上，心间一遍遍温热着集安这片土地上有关抗联战士的感人故事——为提高战士素质、坚定抗日信心创办的“抗联军校”，在条件极度艰苦的作战间歇，战士们还能围坐在一起读书学习，没笔没纸张，就在雪地上写在树皮上画；“抗联棋盘”是抗联战士留下的珍贵石刻。战火纷飞的年代，战士们用尖刀在石头上刻画简易棋盘，以石子作棋子对弈。在棋盘石的下面，还刻着“五月住大山”“天下太平”，稚气的字迹里写满了渴盼战争结束、和平早日到来的美好心声……
一个个故事，一处处遗迹，让抗联战士的形象愈发丰满、立体、细腻。他们不仅仅是战场上奋勇厮杀的英雄，更是一个个有情有义，有苦乐悲欢的鲜活生命。心头涌动着感动、感恩，身上似乎也暖和起来。路过一处溪涧，因为水流速度快，打破了寒冷的封锁。潺潺清流寒来暑往四季不竭，恰似这苍茫山林中赓续流传的抗联精神，生生不息。
俯下身掬一捧沁凉的泉水，甘甜润口，穿肠过肚间竟觉一丝暖意。此刻，俯身跪地的视角下，那一路匍匐的雪竟晶莹有光，层层叠叠绽开一路冰清玉洁的绝美冰花。冬山无言，却有灵性，一路冰花铺路，铺满抗联战士走过的路。一行人虔诚地欣赏着、感受着、记录着。只听一句惊呼“看我发现了什么”，众人围观，一张洁白冰花缀成的战士的脸，栩栩如生，深深地印刻在大山之中……
离开的时刻，一行人静悄悄的，谁也不愿开口打破这份敬畏，一种崇高的精神打动着每一个人。我们在寒冰中跋涉而来，在热血奔涌中静静离去。这是一条崎岖难行的路，这是一条冬日之花盛放的圣洁之路，这更是一条抗联战士用生命托起的英雄史诗的精神之路。
来源：吉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