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你要是能娶了我闺女，这辈子叔就欠你天大的情了！”赵德山的声音低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带着一丝哀求。
我愣了，茶水刚送到嘴边，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屋子里静得只听见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呼呼声。
赵德山低头抽了口旱烟，烟头一闪一闪的，像他这话点燃了什么，又像是压住了什么。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叫陈大河，1952年生，山东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长大。
1976年，我刚提干当了司务长。
回家探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赵德山。
他是我进部队的恩人，要不是他当年托了关系，我陈大河现在还在村里种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可谁想到，这一趟来感谢他，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赵德山低着头，像是在等我的答复。
我嘴唇动了动，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气氛僵着，墙上挂着的老钟发出“哒哒”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在催促我快点表态。
赵德山又开了口：“大河，叔知道这个要求有点突然，也有点过分，可现在叔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抽了一口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期盼。
“你要是不愿意，叔也不怪你。”
这话让我心里一沉。
我们两家算是有点交情。
赵德山年轻时当过兵，后来提干回了地方，在公社当人武部长。
有一阵子他下村驻点，就住在我家。
我爹妈对他可热情了，拿家里最好的吃的招待他。
其实也没啥好东西，不过就是鸡蛋和白面馒头而已，可在那年月，这已经是顶好的待客礼数了。
他也不是那种光顾着吃喝的主，平时还帮着我爹干农活。
我那时年纪小，体弱干不了重活，赵德山看我这样，说我这身板不适合种地，得找个别的出路。
可家里穷，找啥出路都没用。
后来部队来征兵，赵德山使了点力气，把我送进了部队。
我爹说这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但我心里明白，要不是赵德山，这烟连个火星子都冒不起来。
这些年我在部队里熬过了最苦的日子，从新兵到炊事班，再到提干当司务长，步步走得不容易。
这次回家探亲，我想的就是一定要上门感谢赵德山。
可谁能想到，他开了这么个口，让我娶他闺女。
我和他闺女连面都没见过呢。
赵德山看我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大河，你也知道，叔现在被停职了，没了以前的风光。”
“有人盯上了我们家，想拿小莲下手。”
他说着，顿了顿：“你要是娶了她，别人就不敢乱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听着心里堵得慌。
赵小莲是他唯一的女儿。
赵德山以前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他当人武部长那几年，公社里谁不敬他三分？
可现在，他落魄成这样，连女儿的婚事都得靠求人。
这年头，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波浪。
我明白他的难处，可让我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这事儿，我也得好好想想。
我说：“赵叔，这事儿太突然了，我得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
赵德山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爹娘一听我提起这事，脸色立马就变了。
我娘拉着我的手，眼里全是担忧：“大河，咱家刚熬出了头，你不能为了还人情，把自己一辈子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爹在一旁抽着旱烟，半天没吭声。
我心里也乱，既想为赵德山解难，又怕娘说得对。
我这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赵德山家。
他一开门，看到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大河，你这……”
我说：“赵叔，我答应了。”
赵德山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连声说：“好，好！”
那天，我见到了赵小莲。
她瘦瘦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倔强。
她低头站在赵德山身后，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我知道，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婚事办得很简单。
我穿了身军装，赵小莲穿了一件旧得发黄的白衬衫。
没有鞭炮，没有酒席，只有两家亲戚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喝了几杯稀薄的酒。
婚后没多久，我就回了部队。
小莲留在家里照顾公婆。
她是个勤快人，家里家外收拾得妥妥当当，连邻居们都夸她。
可我知道，她过得并不轻松。
她总是写信给我。
信里说家里的事，说老人的身体，说她种菜养鸡的琐碎日子。
字里行间，透着她的坚韧和对我的牵挂。
我每次看完信，心里都五味杂陈。
那天，赵德山突然来了部队。
他拎着两个大包袱，见到我，咧嘴笑着说：“大河，小莲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愣了：“赵叔，这话啥意思？”
他叹了口气：“叔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就靠你们了。”
他说完这话，把包袱放下，转身就走。
我追出去，想送他，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年，我和小莲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
她学会了部队的生活节奏，跟战友们的家属相处得很好。
我们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日子过得踏实。
后来，赵德山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
他没有犯什么大错，被重新安排了一个岗位。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小莲都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小莲坐在我身边，低声问我：“大河，你是不是觉得娶了我是委屈？”
我笑着摇头：“小莲，我觉得是我捡了个宝。”
她红了脸，低头不说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每当我回忆起这段经历，心里总是感慨万分。
如果没有赵德山，我不会有今天。
如果没有赵小莲，我的生活也不会这么完整。
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命运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也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送给你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这就是我的故事，也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