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墨水脏了裙子
林秀蘸钢笔的手顿在半空。
蝉鸣声从县公署的老槐树上漏进来,混着汗味粘在她后颈。户籍册上的"叁拾柒户"被斜斜划掉,改成了"贰拾玖户",墨迹还没干透。
"林文书,这里抄错了。"
赵科长的手指像条肥白的蚕,突然压在她正在誊写的宣纸上。金戒指磕着案角"咔"的一声,茶盏里的热水溅出来,在她蓝布裙上洇出深色痕迹。
"是您今早说改成三十七户..."
"啪!"
茶盖砸在青砖地上,裂成三瓣。赵科长油光光的脸凑过来,蒜味喷在她耳根:"今晚来我办公室重写,就没人知道这差错。"
他的手像块馊了的年糕,从她手腕往上黏。玻璃窗透进的光柱里,金戒指晃得人眼疼。
"啪!"
耳光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赵科长左脸浮起四道红印,新梳的洋头散下一绺,滑稽地耷拉在眉毛上。
"你...你敢!"
林秀抓起砚台护在胸前,墨汁顺着指缝往下滴。窗外传来杂役老吴扫地的沙沙声,扫帚柄有节奏地敲着台阶:哒、哒、哒。
第二天清晨,告示就贴在公署门口。老吴边刷浆糊边叹气:"林姑娘,这红印章咋跟血痂似的?"
第二章:码头摆摊受辱
"二十个铜板码头捐!"
陈阿婆拽了拽林秀的衣角,往警察手心塞了包大前门。警棍擦着背篓划过,洋火盒"哗啦"响成一片。
"新来的?"警察用脚尖踢了踢背篓,"这位置是杜三爷罩的,孝敬钱加三成。"
林秀数出最后七个铜板,手背突然被皮鞋尖碾住。赵科长搂着新文书从人力车上下来,玻璃丝袜在太阳底下反着冷光。
"这不是前文书员吗?卖洋火呢?"
背篓翻进江里时,林秀恍惚想起被开除那日。也是这样明晃晃的太阳,赵科长的新皮鞋踩在她誊了半月的户籍册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江水裹着洋火盒打旋,她跪在青石板上捞,指甲缝里嵌满黑泥。陈阿婆往她怀里塞了块烤红薯:"闺女,这世道...哎!"
汽笛声里飘来赵科长的冷笑:"读过书又怎样?不如会伺候人!"新文书咯咯笑着,高跟鞋踩碎了她没捞起的最后一盒洋火。
第三章:大哥回来了
第五天晌午,码头像炸了油锅。
"林秀她哥当上商会会长了!""听说带着八个保镖下轮船!""青帮杜三爷亲自扛的行李!"
赵科长冲进林家租的破屋时,林岩正在擦黑皮鞋。小牛皮鞋面亮得能照见人脸上油汗,檀香味混着枪油味,熏得赵科长腿肚子转筋。
"林会长!这都是误会..."景德镇茶具在八仙桌上磕出脆响,"令妹那巴掌打得好!打醒了我这糊涂虫!"
林岩的怀表链子金灿灿一晃:"听说我妹打翻过茶?"皮鞋尖勾住茶盘一挑,上等白瓷"哗啦"碎成八瓣。
陈阿婆在门外探头:"该!去年王寡妇家的茶壶就是这么碎的!"
林秀攥着补到一半的旧衫,针尖戳进指腹。血珠子渗出来,在月白布料上开出红梅。她突然想起那日被泼湿的蓝布裙——原来有些脏,是洗不掉的。
第四章:当街扒皮
《江州日报》头版糊满县公署外墙时,卖馄饨的老张多撒了把虾皮:"痛快!赵扒皮贪了五百石赈灾粮!"
赵科长抱着账本翻墙头,警棍突然勾住他绸裤腰带。林岩的保镖拎小鸡似的把他拽下来,围观人群里飞出个臭鸡蛋,"啪"地糊在他新烫的卷发上。
"按新颁的《惩治贪污条例》,该吃十年牢饭。"林岩抖开委任状,"巧了,舍妹刚任财政局稽查员。"
林秀展开盖着红戳的公文,德国钢笔在赵科长眼前晃:"多亏您教我看账本。"她故意踩住对方手指,"这金戒指眼熟吗?那日您说...女子该戴首饰?"
陈阿婆挤在最前排嗑瓜子:"该!去年码头李麻子被他逼得跳江,尸首都找不着!"
县长匆匆赶来时,林岩正用手帕擦鞋尖:"人证物证俱在,您看着办。"怀表链子垂下来,在赵科长浮肿的脸上扫来扫去。
第五章:牢饭真香
三个月后,陈阿婆攥着晚报冲进茶馆:"快看!赵扒皮在牢里跟老鼠抢食!"
豆腐块大的照片上,赵科长捧着霉米饭缩在墙角,脸上鞋印子叠着鞋印子。卖鱼的王二啐了口瓜子皮:"听说牢头是他小舅子逼死的佃户!"
林秀在码头发米票,黄纸片换成三升白米。江风掀起她新剪的短发,耳后别着的德国钢笔闪着冷光。
"哥,其实我没想当稽查员..."
"知道。"林岩把船票塞进她手心,"下月去上海考女子学堂。"
汽笛声里,陈阿婆数着米票嘀咕:"这世道,还得读书人捅破天才亮堂!"
最后一缕夕阳照进牢房时,赵科长正舔着破碗边的饭渣。突然窜出的黑老鼠叼走了半粒米,他嚎叫着撞向铁栏,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