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恭喜陈思诚,《唐探1900》票房不错。

不过,这部商业片仍延续了近年百试不爽的一种危险倾向:将民族主义情绪与商业娱乐捆绑,以“喜剧”“悬疑”为糖衣,包裹强行灌输的价值观。

我一个朋友说,唐探1900揉合了以下各种元素:八国联军耻辱,中医,排华,印第安种族议题,美国操纵选举……一般的电影还真没有这么肥大的野心。

但唐探1900的确有能力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反美情绪、历史伤痛与民族主义符号强行缝合,通过对历史复杂性的简化与对观众情绪的操控表演,吃一个盆满钵满。

当岳云鹏饰演的清朝官员高呼“救中国”时,不知有多少观众笑出了声?将“中医推理”被包装成文化自信的象征,强行嫁接为探案工具,这种对传统医学的刻奇化消费,迎合着现实中的反科学浪潮,表达出对现代智识的一种侮辱。

批评唐探1900并不容易,因为到处都是敏感词。

不过可以做一个比较,30年前风行一时的黄飞鸿系列电影,也是具足了类似的元素。唐探1900相较于黄飞鸿,是进步还是堕落?

徐克执导的《黄飞鸿》系列诞生于后冷战格局初显、香港回归前夕的复杂语境。但即便如此,影片中的民族主义并非简单的排外情绪,而是裹挟着对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深刻焦虑。黄飞鸿在佛山码头目睹蒸汽轮船时的震撼,在“十三姨”带来的西洋器物前的困惑,以及“宝芝林”中医馆与西医诊所的竞争,无不隐喻着中国传统文化面对西方现代性的身份危机。

黄飞鸿中的反殖民抗争(如对抗沙河帮与洋人勾结)始终与对清廷腐败的批判并行。《狮王争霸》中黄飞鸿怒斥李鸿章,《男儿当自强》里暗讽白莲教“神功护体”的愚昧,这种既反抗外来压迫又批判内部腐朽的“双向批判”,使得民族主义叙事超越了简单的敌我二元对立。



相较于黄飞鸿系列的矛盾性,诞生于中美博弈加剧、民族复兴叙事强化背景下的《唐探1900》,其民族主义则更像是单向度的情绪宣泄。黄飞鸿面对西方文明时的困惑与挣扎,在《唐探1900》中异化为对“美国原罪”的绝对控诉。

中医在《黄飞鸿》系列中既是文化符号,也是被现代性冲击的对象——黄飞鸿用西医手术刀为十三姨取子弹的经典场景,暗示着传统文明必须与现代技术对话。当黄飞鸿用中医无法救治重伤者时,转而求助西医手术,这种“实用主义”态度与《唐探1900》将中医神秘化为超自然推理工具截然不同。

《唐探1900》将中医“望闻问切”异化为侦探超能力,实则是将传统文化降维为民族主义叙事的装饰品。当秦福(刘昊然饰)用针灸穴位破解密码时,传统医学彻底沦为脱离现实逻辑的文化奇观。在现实影响上,它也必然会加强愚昧地反循证医学的观念。

黄飞鸿系列承载着1990年代初香港影人对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想象——既要挣脱殖民烙印,又需警惕传统糟粕。这种“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心态,与当时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形成隐秘对话。

而2020年代《唐探1900》的话语策略,则体现所谓崛起对历史叙事的重构需求。影片通过将美国塑造为“永恒反派”,将复杂的中美关系简化为正义与邪恶的对决,这种“答案前置”的叙事,为观众提供情感宣泄提供了安全出口,暴露出当下文化生产的某种惰性——当民族自信需要通过对“他者”的贬损来确认时,恰恰折射出文化主体性的孱弱。

《黄飞鸿》与《唐探1900》的差异不仅是电影美学的分野,更是两个时代精神症候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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