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瑞典、丹麦特派特约记者 殷 淼 魏德林 本报记者 李 萌 本报特约记者 伊 文
编者的话：当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其第一任期表示希望“购买”格陵兰岛时，很多人并未把这句话当真。然而当他今年再次入主白宫并不断强调这一说法时，国际社会终于明白这位美国总统不是在开玩笑。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一些共和党人已开始筹备“立法”，以帮助特朗普完成其目标。尽管有美媒承认，美国吞并格陵兰岛“只有在恒星完全对齐的情况下才会发生”，但华盛顿的做法让丹麦及欧盟紧张不已，并导致格陵兰岛军事化加剧。“即使完全的兼并主义不太可能……但想象一下特朗普采取关税等措施迫使他国做出屈服的姿态，这并不疯狂。” 美国Vox新闻网这样写道。
格陵兰岛康克鲁斯瓦格机场前的交通标识显示，该地飞往美国纽约需要4个小时。（法新社）
“让格陵兰岛再次伟大”？
“这不是开玩笑。”1月30日，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在一档访谈节目中谈到总统特朗普关于丹麦自治领地格陵兰岛的言论时这样说。虽然鲁比奥表态时淡化了美国对丹麦使用武力的威胁，但特朗普此前多次扬言，不会排除使用军事力量夺取格陵兰岛控制权的可能性。
事实上，在美国国内，一些共和党议员已经开始了实际行动。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1月13日报道，田纳西州联邦众议员、共和党人奥格尔斯提出一项名为“让格陵兰岛再次伟大”的法案。根据福克斯新闻网获得的文本，该法案将允许特朗普在就职之后与丹麦进行会谈，“在与丹麦就美国收购格陵兰岛达成协议后不迟于5个自然日，总统应将该协议，包括所有相关材料和附件，转交给有关的国会委员会”。奥格尔斯的法案得到了至少10名共和党籍联邦众议员的支持。
一些西方媒体和智库也在讨论美国能否通过法律手段获得对格陵兰岛的控制权。美国“政治新闻网”称，理论上，如果格陵兰岛宣布从丹麦独立，特朗普可以尝试买下它。不过美国国务院前律师、国家安全专家安德森表示，根据国际法，即使购买、出售或窃取领土不是完全非法，也是禁忌，“如果国际上不承认购买是有效和合法的，那么（美国想）从与格陵兰岛的关系中获益，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安德森还强调，正如丹麦政府所说的那样，他们认为自己没有把格陵兰岛卖给任何人的法律权力。即使格陵兰岛可以出售，当地人是否愿意成为美国公民，也是特朗普实现其目标面临的问题之一。
此外，澳大利亚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1月14日发表题为《特朗普获取格陵兰岛的法律选择》的文章，称如果格陵兰岛独立，可能帮助特朗普实现其部分目标。文章介绍说，如果格陵兰岛独立，美国可以参照与密克罗尼西亚联邦、马绍尔群岛共和国和帕劳签订《自由联系条约》的模式，扩大与格陵兰岛的关系。这三国都被承认为独立国家，是联合国会员国，但它们的国防和安全以及国际关系的某些方面都受美国控制。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根据《自由联系条约》，美国为这三个太平洋国家提供资金作为安全和预算保障，作为回报，华盛顿则可在太平洋中部大片地区部署军事设施。
上述媒体和智库所提到的格陵兰岛独立，并不容易实现。路透社称，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埃格德2月4日宣布，由于特朗普对收购这个北极岛屿感兴趣，该岛将于3月11日举行自治议会选举。预计这次竞选活动的首要议题将是格陵兰岛的独立、与丹麦和美国的关系，以及该岛依赖渔业和丹麦政府拨款的脆弱经济。虽然格陵兰岛自治议会的5个政党都支持独立，但他们在如何以及何时实现独立的问题上存在分歧。据丹麦广播公司此前报道，在格陵兰岛自治议会拥有议席的所有5个政党一致驳斥了特朗普想要吞并该岛的企图。
85%的当地人不希望加入美国
“格陵兰岛是非卖品！”当地时间2月3日，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在参加欧盟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前重申立场，但她表示丹麦准备允许美国加强在格陵兰岛的军事存在。一名来自格陵兰岛的女士对《环球时报》特约记者表示，据她观察，格陵兰岛部分民众认为可以接受特朗普的提议，“因为这有利可图”；一些民众特别是年轻人，既不愿意让丹麦继续统治格陵兰岛，也不愿意美国控制该岛，希望走向独立；还有民众坚决反对特朗普的提议；部分政客则认为可以从美国和丹麦政府同时获得好处。
丹麦报纸《柏林斯克》和格陵兰岛报纸《塞尔米西亚克》委托英国民调机构维里安集团于1月下旬进行的调查显示，85%的格陵兰岛人不希望这座北极岛屿成为美国的一部分。只有6%的格陵兰岛人更喜欢美国而不是丹麦，还有9%的人尚未做出决定。该调查还显示，45%的人认为特朗普对格陵兰岛的兴趣是一种威胁，43%的人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还有大约13%的人尚未拿定主意。只有8%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愿意将丹麦国籍改为美国国籍，55%的人表示他们更愿意成为丹麦公民，37%的人尚未决定。
1月6日至11日，美国“爱国者民调”对416名格陵兰岛人进行调查，其结果显示，57.3%的受访者支持加入美国的想法，37.4%的受访者反对，5.3%的受访者表示难以回答。对于该结果，美国《国会山报》指出，根据知名民调研究机构538的排名，“爱国者民调”的评分仅为一颗星（满分三星）。
事实上，格陵兰岛的未来不仅仅是地缘政治的问题，还涉及当地人的身份认同、文化保存以及经济发展等多方面的因素。当地人丹尼尔森担心，如果格陵兰岛成为美国的一部分，当地的语言和文化可能会因为不到6万的总人口而迅速消失。来自格陵兰岛首府努克的伊万娜对英国《卫报》表示，美国人和格陵兰岛人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文化上会有巨大的冲突。格陵兰岛上90%的居民为因纽特人。同样来自努克的27岁空中交通管制员霍斯担忧，特朗普可能会在格陵兰岛制造美式分裂，“我们已经看到有人戴着‘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帽子了。我担心他们会展开一场宣传运动，并开始试图影响我们的选举和我们政府治理的方式”。
据美国Vox新闻网报道，尽管格陵兰岛人对丹麦存在不满，比如历史上一些当地儿童曾被带走交由丹麦人抚养，很多人认为自己是丹麦的“二等公民”等，但许多格陵兰岛人也与丹麦有着密切的家庭和文化联系。格陵兰岛每年还从丹麦政府获得约5亿美元的社会福利金，格陵兰岛人可以享受丹麦的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如果加入美国成为像波多黎各这样的美国海外属地，其福利可能很难让格陵兰岛人接受。
也有一些格陵兰岛居民认为，美国可能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合作伙伴。当地清洁工基尔森提到，丹麦国内生产的商品价格越来越高，使得自己的生活成本不断增加，而美国可能带来更好的经济机会。还有一些格陵兰岛居民既不倾向于丹麦，也不倾向于美国，而是主张完全独立。居民拉森表示，他更希望格陵兰岛能够完全自主，既不依赖丹麦，也不依附美国。也有格陵兰岛居民觉得自己缺乏足够的信息，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有分析认为，北极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是丹麦以及欧盟不愿割让格陵兰岛的原因之一。因为有格陵兰岛，丹麦的面积才有如今这么大，而且还是唯一一个拥有北极海岸线的欧盟国家，这使其在北极理事会获得了一个席位，并在涉及北极地区的问题上拥有发言权。
杰克逊主义？传统现实主义？
除了针对格陵兰岛的言论外，特朗普此前也多次声称将“收回”巴拿马运河。他上任后还下令将墨西哥湾更名为美洲湾。“德国之声”称，1月27日，谷歌地图宣布将在系统内进行相应更改。更名后，美国境内用户将看到新名称，墨西哥境内则保留“墨西哥湾”的名称。
“为什么特朗普似乎对美国扩张的想法如此着迷？”据美国Vox新闻网分析，这位美国总统秉持“杰克逊帝国主义”，这种传统历来在塑造美国外交政策方面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美国知名保守派外交学者米德以美国前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命名了“杰克逊主义”。根据这位学者的看法，杰克逊主义者并不认同自由主义或新保守主义的观点，即美国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特殊义务，但他们也不是孤立主义者，孤立主义者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让美国远离冲突。相反，杰克逊主义者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一种“民族自豪感”的鼓舞——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即“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有权以任何它认为必要的方式保护自己”。杰克逊主义者敌视国际协议和多边组织，认为它们限制了美国的行动自由。在战争中，杰克逊主义者认为美国应该毫不留情地追求胜利，不太考虑平民的生命代价。当涉及领土问题时，杰克逊主义者认为“美国完全有权统治美洲大陆”，通过扩大边界显示美国的“伟大”。
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说特朗普是杰克逊主义者或具有杰克逊式特征的人物，这种判断有一定合理性。杰克逊是一个反精英主义者，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反建制派，特朗普的状况与杰克逊确实存在相似之处，但是两人的背景和所处的时代环境是不同的。李海东认为，在杰克逊主义观念指导下的外交政策，往往表现出一种冒险性和对武力的依赖，强调以实力解决问题。特朗普的外交和安全政策规划与实施通常表现出强烈的大胆胁迫和直来直去示强的特征，更注重通过强硬的姿态以及实力展示来达成目标。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对《环球时报》记者说，特朗普的这种做法也不能完全归为杰克逊主义。杰克逊主义主要关注美国本土尤其是中西部的开发，而特朗普的策略则以西半球为重心。吴心伯认为，特朗普的这种世界观是对二战后美国强调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战略思维的重大调整，值得关注，“特朗普的手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为传统现实主义的体现。他为了最大化美国的国家利益，充分运用其力量手段，而不顾及国际规则或道义。这种做法使得小国和弱国容易成为其政策的牺牲品”。
考虑到丹麦的欧盟成员国身份，欧洲国家对特朗普相关言论的看法相当重要。1月8日，欧盟表示假如美国入侵格陵兰岛，欧盟国家将被迫保卫该岛。1月27日，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直言，美国政府使用的是一种“交易语言”，而欧盟很强大，“不能别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法国国际广播电台1月25日称，欧盟军事委员会主席布里格表示，未来考虑在格陵兰驻扎欧盟士兵，是非常合理的。
“特朗普的愿望引发格陵兰岛军事化竞赛。”据西班牙《机密报》网站1月30日报道，这场竞赛已经达到了之前难以想象的地步。法国外长巴罗日前表示，“如果我们的安全利益受到威胁”，法国不排除向格陵兰岛派兵的可能性。根据巴罗的说法，丹麦已经讨论了向该岛部署欧洲军事力量的可能性，但排除了立即采取相关行动的可能。丹麦最近宣布了一项总额146亿丹麦克朗（约合144亿元人民币）的最新防务计划，旨在加强包含格陵兰岛在内的北极和北大西洋地区的防务安全。丹麦国防大臣波尔森说，加强格陵兰岛的军事化将需要动用公共预算，国防开支有可能达到丹麦国内生产总值的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