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终极理想是什么?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开头,尚处于传统排位游戏中且为“魔”的身份始终困扰的哪吒,答案与周遭人无异——“得道成仙”自然是所有妖的进阶梦想,能够通过升仙考核,得到最高殿堂玉虚宫的一张入场券,拿到一块象征着跻身阐教的绿牌,则将成为所有妖的无上荣耀。


《哪吒之魔童闹海》哪吒剧照

只是,这条通往成仙的路,真的那么顺理成章、不容置疑吗?“妖”与“仙”的严明区隔,是天然存在还是被刻意制造的?

这恰恰成为电影贯穿始终的线索与命题:囚困于身份认同的主角们,被“邪门歪道”“名门正派”等标签捆绑得动弹不得。这也成为电影最明确的叙事动力——哪吒用肉身的战斗一步步刺破了“妖仙之辩”“正邪区隔”的幻觉与谎言。面对命名的话语游戏,他直接揭穿说,“什么神仙妖魔,不过是他们禁锢异族命运的枷锁”。

没错,哪吒“掀桌”了,不玩这个游戏了,并决心踏出一条自己的路。尽管崎岖险峻,尽管悬崖万丈,但这条路从未被既定规则命名,也绝不被任何权威秩序收编,这才是少年的路,一条由“我”才能定义的路。

这条崭新的路,是如何延伸到哪吒脚下的呢?

在文本层面,从被外界称作“魔童”的哪吒到振臂一呼劈开旧秩序的少年哪吒,恰恰靠的是“情”的启蒙。“情”作为人物弧光的侧影,才让哪吒的成长动线更明晰。换句话说,生来狠厉、魔性十足的哪吒,在友情、亲情及更宏观的“爱”的滋养下,才实现了真正的成长,而后完整的自我孕育与生发出能够对抗旧霸权秩序的勇气与公义之心。

龙太子敖丙作为哪吒的镜像角色,在续作中便干脆成为具象的“一体两面”,两个主角共用一具身体。在友情的叙事线上,敖丙实则见证了哪吒如何生长出“同理”“共情”的情感功能。


《哪吒之魔童闹海》敖丙剧照

哪吒为重塑敖丙肉身而参与升仙考核,也正在此过程中,“情”的发育让他愈加能够辨识权力的本质,他领悟到“仙”是多么脆弱与虚幻的头衔。尤其是在误以为敖丙父亲屠戮陈塘关后,两人关系的张力达到顶点,近乎一戳即破,但哪吒也并未停止帮助敖丙拿到复活所需的玉液琼浆。在这一层面,哪吒与敖丙的友情已经跃进到能够容忍矛盾与立场对立的境地,并且将“承诺”视为不可撼动的东西,这标志着哪吒心智的重要成长。

与传统“反父权”的内核略有出入,导演饺子(本名杨宇)在采访中提及,“反父权不等同反自己的父亲,反的应该是父权社会。”因此,在《哪吒2》中,父亲李靖并未成为哪吒成长的阻力,而是以慈爱、正直的面目出现,压制、束缚被置换为理解与支撑。殷夫人则是甘愿为哪吒奉献全部的传统母亲,金吒、木吒作为旧秩序中的“优等生”和早早进入阐教成仙的榜样,亦未因修仙而埋没亲情。亲人之爱,尤其是母亲的托举,让哪吒从“情”中获得了超越日常的动能,最终“逆天改命”。

作为常年被囚禁、工具化的龙族,在与无量仙翁代表的“仙派”决战时,小人物一呼百应的“匹夫之怒”也是哪吒能够最终撼动旧秩序的关键助力。被“妖”的污名所辖制的龙族,原本面对仙族时习惯采用一退再退以求自保的绥靖政策,但在意识到退守从来换不来生路时,他们在最后关头作出“既然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用这条命跟他们拼了”的生命呼喊。


《哪吒之魔童闹海》龙族剧照

退让与良善换不来和平,唯有正面迎击霸权一方,希望才会真正垂青——这是哪吒个人的精神底色,亦是所有霸权秩序反抗者共享的打破牢笼的秘诀。

作为出色的寓言,《哪吒之魔童闹海》将宏大的隐喻收束于哪吒这一反叛符号的个体成长中,以打破命名“妖”“仙”的话语霸权为叙事动力,以围绕少年英雄的亲情、友情、师徒情等“情”的启蒙为叙事内在线索,结构精巧立体,改编契合时代语境,迸发出极强的生命能量。那个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英雄,称得上在华语电影的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个背影。

(大众新闻记者 张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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