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勉勉强强上完初中,我说啥也不去了。

气得我妈脱下脚上的凉拖鞋,举着对我吼道:“你不上学将来只能守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别人考大学坐在办公室吹空调,你就得弯腰撅腚、汗珠子摔八瓣靠土里刨食!”

好话歹话说了几箩筐,我就不为所动。

为了让我知道种地的苦、读书的甜,七月火辣辣的大太阳,我爸妈硬带着我去棉花地锄草,想给我点厉害尝尝。

其实我爸妈年轻时也是“蜈蚣见不得鸡”,一直相爱相杀着,但整起我来有一套,配合得非常默契。

大夏天的地里热得能冒烟,他俩一人戴一顶草帽,却让我头顶一条花毛巾。

他们那是故意整我的,想着我会热得坚持不下来,跟他们求饶,好赖花点钱可以逼我去读个技校。

但我偏偏不认输,觉得花那个钱就等于打水漂。

正好棉花地旁边有口小水塘,我就地取材把花毛巾沾湿顶在头上降温,跟他们抗衡到底。

大概个把小时吧,最后还是我妈先“求饶”,她朝我爸哀嚎道:“老陈同志哎,我是坚持不下来了,回家吧,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不念就不念吧!”

就这样,92年出生的我,16岁正式回乡务农。



其实父母哪舍得让我真在家种地啊,一年后我妈让我跟堂舅学木匠,因为他是最早一批去城里搞装潢的,手底下带了好几个小徒弟,是个包工头。

我妈跟堂舅是嫡亲堂兄妹,所以堂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妈在娘家一共有兄弟姐妹4个,她排行老三,我有大舅、二舅和小姨。

都说“一娘养九子,九子各不同”。因为外公去世的早,大舅作为长子,对家里照顾的多,而且只有他文化程度高,在镇小学当老师。

大舅亦父亦兄,在家挺有威望,经常训人,我小时候就因为调皮捣蛋,学习不好,所以就格外怕他。

但二舅不一样,他性格好,不笑不说话,所以我只要走外婆家,就喜欢在二舅家吃住。关键二舅妈也好,我只要一去,跟比我大2岁的表哥吴军也能玩到一块。

其实二舅哪有大舅家条件好呢,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二舅家还住在三间低矮破旧的瓦房里,连像样的吃饭桌子都没有,有时候家里来人多了,就把竹凉床搬出来放饭菜。

虽然穷,但二舅两口子非常热情好客,基本上我妈和小姨回娘家,都是二舅接待。

大舅家有一儿一女2个孩子,二舅家就表哥吴军一个,我们都挨肩差不多大,所以我一去就想招呼着在一块玩。

我在外婆村上是出了名的“小皮猴”,因为他们村离镇上近,家家户户以种菜为主,村东边还有一片桃林。

或许是桃林和地里的黄瓜西红柿对我有吸引力吧,一到放暑假我就嚷着去。

像我这样的孩子一天不淘气、闯祸那就不正常。有一天中午趁大人们午睡,我跑到桃林偷桃子吃,手拿不下我就把长裤脱下来,用裤筒装。

为了讨好卖乖想找表哥表姐他们玩,我偷偷送了十几个半生不熟的大青桃给大舅家表哥。

结果好巧不巧,被看桃园的老头找上门来了,抓个正着,老头一口咬定表哥也参与了,就跟大舅告状。

大舅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道:“你自己两只耳朵挂在井坛上,还想拉别人下水?往后不许你影响你表哥表姐学习!”

“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想不通大霞(我妈的名字)咋养你这个出气包!”

大舅那顿吼我至今都记得,虽然当时我大概只有11岁左右,但我也是有自尊的,从此看到大舅我遛墙根走。

但二舅态度不一样,他那天和颜悦色对我说:“往后想吃跟我说,我去跟人家‘行’几个也中啊,不打招呼那就叫‘偷’,好说不好听,你懂不懂?”

二舅的话我记在心里了,从此后再没干过类似的事。



得知我不念书要学木匠后,大舅撇着嘴,边剔牙边对我妈说:“你们从小没把他教育好嘛,我看啊,今后他们表兄弟们,也就你家陈哲背着斧头、锯子挣苦力钱。”

大舅说的是实话,那时候大表哥已经考上了师范,表姐和吴军表哥都在读高中,连小姨家的表弟也在县城中学读书,个个都是大学苗子。

我妈叹口气对大舅道:“人家都说外甥多像舅,咋这小挡炮子滴一点不随你呢?”

我妈话一出口,大舅急着说:“陈哲不像我!像他二舅,天生就是不爱读书!”

我那时候抗打击力超强,大舅当着面奚落我,我也不在乎。再说像我二舅怎么啦?我二舅聪明,种菜技术在他们村也是一流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挖个水茅坑也比别人家的圆。

17岁那年正月十五一过,我正式跟堂舅学木匠去了。

为了想让堂舅多照顾我,二舅还特意在家摆了一桌,请堂舅喝酒。

从农村走出去的我,看着城里车水马龙热闹繁华,也算开了眼界,我暗暗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学手艺,学成当包工头。



在我学手艺期间,捷报频传,大舅家表姐和二舅家表哥吴军同一年考上大学,小表弟也上了县一中。

用大舅的话说,小表弟上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同时也验证了大舅的预测,表弟兄几个只有我是垫底的。

弄的我妈这个好面子的人,每次回娘家绝口不提儿女的话题,因为她觉得我实在拿不出手。

只有二舅和二舅妈处处关心我,尤其是得知我女朋友都谈好了,二舅妈格外高兴,羡慕我爸妈省心,夸赞说别人家还在发愁儿媳妇不好找,他们不费事就要当爷爷奶奶。

六年前外婆他们村庄被征收了,还迁房就在开发区,两个舅舅家的装修活是我自告奋勇揽下来的,跟别人家一模一样的材料,每家却节省了3万多块钱。

当然这3万多省的是人工费,我这个最没出息的外甥总算效力了,因为我终于也成长为一名小包工头,那活做的,连一向瞧不上我的大舅也点头说好。

表哥吴军是医学院硕本连读,然后考博,二舅老两口一辈子心血都投入在儿子身上,好在拆迁有点赔偿金,总算给表哥在南京按揭了一套房,也结了婚。

儿子成家立业了,正是二舅老两口享福的时候,没想到二舅前年查出胰腺癌,不到半年时间就去世了。

老家就剩二舅妈一个人,表哥想让二舅妈跟他一起去南京生活,但二舅妈说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上班,作息时间不规律,她不想去打扰。

去年孙子出生,二舅妈去了一趟,只待到孙子满月就回来了。

二舅妈对我妈说,如今照看孩子可不是轻松的活,喝奶还要定时定量定时间,家里请保姆,亲家母也帮着照顾,她说不如回来。

去年是二舅去世头一年,表哥一家三口回来过年,只待了三天就走了,工作离不开。



去年装修活也不好干,所以腊月廿四我就给手下人放假了,早点回家过春节。

腊月廿六我开车拉着我妈和媳妇一起赶集办年货,我说离二舅妈住的小区只有6里多路,拐过去给她送点年货,这样过年假如天气不好,就不去了,就当提前拜年。

这里补充一句哈,不是对我大舅不好,而是大舅退休后跟大舅妈去了表姐的城市带孩子去了,一直不在家,我们就是电话拜年。

我妈一听表示赞成,就开始给我二舅妈打微信语音电话。

接通后二舅妈说:“你们啥都别买,今年吴军他们不回来过年,本来说接我去南京的,但我不想去,我晕车厉害,到了好几天才能缓过来,我一个人在家多自在啊。”

我一听赶忙抢过电话说:“二舅妈,你一个人在家过年多无聊啊,干脆我接你到我家来吧!”

二舅妈忙说不用、不用,自己一个人过年也省事,冰箱里啥都有。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挂完电话就往二舅妈家去,说啥也要把她接过来。

途中我回忆起二舅在世时对我的好,二舅妈也是除了外婆、对我最好的人。如今二舅不在了,表哥回不来,我怎么可能让二舅妈孤孤单单一个人过年呢。

说话间就到了,二舅妈被我们劝说得没辙,说晕车,几里地都受不了。

我直接对二舅妈说:“没关系,您穿厚点,我骑电动车来接你!”

我的拧劲二舅妈了解,说到做到,最后二舅妈被我们几个说动了,简单收拾过后,就跟我车回来了。

怕二舅妈晕车,我把天窗开开,把玻璃摇下半拉,总算“护驾”成功。

年三十一大早我去把二舅妈的对联贴好,还拍了个视频发给表哥吴军看。

吃年饭的时候,表哥也把视频打过来了。

望着二舅妈被我们围坐在中间,招待得周周到到,表哥动情地说:“老弟,我想想真惭愧啊,你这个做外甥的,比我这个做儿子的孝顺!”

我笑着说:“哥,不是你不孝顺,而是工作需要离不开,再说你孩子小,回来就待几天两头折腾确实不方便,”

“你知道我对二舅和二舅妈感情一直深。这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孩子优秀,那是给国家养的;孩子平庸,就承欢膝下。这样挺好的,就让平庸的我替你照顾二舅妈吧!”

我的话让所有的人开怀大笑。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这个曾经的学渣也有阳光灿烂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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