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人间
李洪峰
一
中国人对“福”,是根深蒂固的,是刻骨铭心的,可以说比对任何一个汉字的感情都要深。“福”随处可见:有人名中取“福”的,有地名中带“福”的,有摩崖书法刻“福”的,有家庭院落立“福”的,有衣服上绣“福”的,有碗杯上印“福”的,有地书上写“福”的,有门墙上贴“福”的,有手饰上雕“福”的……如此种种,不胜枚举。“福”文化遍及各个角落,入脑入心。
一到春节,写“福”,贴“福”,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件事,跟吃团年饭一样,是平常又浓重的仪式。通常是写完春联后,父亲会用几张正方形的红纸书写一个大大的“福”字。每次父亲要写好几个“福”字,然后筛选他认为最漂亮的一个。我稍懂一点书法门道后,他就征求我的意见,问哪个“福”好看。有时难分伯仲时,便一起贴上。写好的“福”贴在正对正门的墙上,这样就能开门见福,福照门楣。
成都市文殊坊一家门店大门上的“福”(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馆图库)
贴“福”更有意思了,不管是正贴,还是倒贴,只要不贴歪,都有理。在人们眼里,有福就有理。福字,就是摆脱穷困、追求幸福的象征。相传姜子牙封神时,把妻子封为穷神,并告诉她,有福的地方她不能去。从此,家家过年贴“福”字,就是告诉穷神,我这里是有福之地,你千万不能进来。这民间由来已久的贴“福”风俗,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未来的祝愿。
多年来,父亲从不间断地年年写“福”,年年贴“福”,年年祈“福”。他那虔诚、专注的模样,令我记忆很深。
二
高小文化的父亲,因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村上的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都缺不了他的字。执事名单,父亲用小楷工整地书写。父亲写好后,会当众大声宣读。识字的,就一目了然;不识字的,认真听清。在喜事的这份名单上,父亲要在开头写一个“福”字,寓意迎福到家。白事的,就在开头写一个“寿”字,寓意百年归天、寿终正寝。喜事,用红纸;白事,用白纸,都是从左至右竖写,写好后就一横条,张贴于堂屋显眼处。帮忙打杂的过上窜下都能看见,自己该干啥,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书法家对写“福”更是情有独钟,可以写出不同形状的“福”来,是传统的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所不能涵盖。出土于河南洛阳的古碑“福寿图”(《百寿图》《百福图》)中的《百福图》,每个“福”字千秋各异、无一雷同,甲骨文、篆、隶、楷、行、草等无所不有,把“福”写活了,写神了,这充分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对福的向往与追求。《百寿图》《百福图》合称“福寿图”,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是人们喜爱的吉祥珍品。人们无论怎么书写“福”,万变不离其宗,形变而神不变,表达的都是看福形、听福音、传福语。
福、禄、寿、喜,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望。笔者以为,无论是禄也好,还是寿、喜也罢,都可以归结在第一个“福”字上,最终不都是在寻求幸福吗?领头的是“福”,收尾的也是“福”。福星高照,福通万灵。
五福临门中的五福,更是体现中国人对福的喜好和敬重。“五福临门”最早出自《尚书·洪范》。记载的五福是:“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后来“五福”也有了变化,变成了“长寿、富贵、安乐、好德、子孙众多”了。如今人们通常把五福代表五个吉祥的祝福:寿比南山、恭喜发财、健康安宁、品德高尚、善始善终。传统的“五福”与时俱进,步入新时代有了更深广的含义。每年支付宝为营造春节气氛,推出“积五福·分红包”活动,“福卡”分别为和谐福、爱国福、敬业福、友善福、富强福,希望大家在春节沾沾福气。
三
“福”字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之一,距今大约有3000多年历史。目前发现的“福”字,最早见于甲骨文。《说文解字》中注:“福,备也。备也,百顺之名也。”百顺,就是诸事称心如意。“全寿富之谓福”(《韩非子·解老》),意思是说全寿富贵叫做福。“福”字按现在书写顺序,由礻(示)、一、口、田等四字组成,这正契合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朴素的想法和智慧——“一人有其田,不愁吃和穿”。心平气和,稳稳当当。从书法的角度来讨论“福”字,写出来就是饱满、圆润、大气、通透,四平八稳,好看。
福(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馆图库)
笔者以为,福者,富也;富者,福也,两者通其义。“人有福,则富贵至”(《韩非子·解老》),意思是说人有了福,那么富贵就会来到。中国人取名就爱用“福”和“富”,这寄托着父辈对子女的一片片殷切希望。福,是精神层面上的;而富,多是物质层面上的,也有精神层面的,比如:富足。“何神不富?”(《诗经·大雅·瞻卬》),此句的“富”,就是福佑的意思。《礼记·郊特牲》上说:“富也者,福也。”“富”通“福”,古称富贵寿考为福。
四川阆中张飞广场有一个地书景点,造型似一幅古代书卷铺开,上面刻着不同字体的“福”字,四周用雕刻的蝙蝠镶边,不仅外观别致,而且寓意着“福”佑阆中,福气满满。
四
有一年,妻子出差去北京,带回一件“福”字条幅书法,说是康熙帝亲笔,当然不是原版。即便是这样的印制书法,也令我瞠目结舌。
这个“福”字刚劲有力,颇具气势,民间有这种解释:右上角的笔画像个“多”字,下边为“田”,而左偏旁形如“子”字,又似“才”字,整个“福”字形体偏瘦,暗含一个“寿”字,故整个“福”字又可理解为“多田多子多才多寿多福”,巧妙地构成了福字的含义,极富艺术性,且意味深长。更为珍贵的是,这个“福”字的正上方,刻有康熙帝的玉玺以镇福,因此,此“福”字被誉为“天下第一福”。
关于康熙帝写这个“福”字的背景,虽然没有官方的准确说法,但民间有一种传说:康熙十二年(1673),孝庄太后六十大寿将至,不料突染沉疴,太医束手无策。百般无奈之时,康熙查知上古有“承帝事”请福续寿之说,遂决定为祖母请福,沐浴斋戒3日后,一气呵成写出了这幅倾注了对祖母挚爱的“福”字,并加盖了“康熙御笔之宝”印玺,寓意“鸿运当头、福星高照,镇天下所有妖邪”。
孝庄太后自得到了这“福”字,百病全消。15年后,以75岁高龄得以善终。民间俱称这是康熙“请福续寿”带来的福缘。事后康熙几番重提御笔,却再也写不出其中的神韵,所以民间盛传此福为“天赐鸿福”。
妻子带回来的“福”字,是否是康熙帝的印制书法,包括对这个“福”字的传说,我无力考究,或许就是商家的营商之道。此幅字,我挂于进门玄关,进出门一览无余,整日享受在福中。
无独有偶。一位朋友去厦门旅游,回来给我带一件礼物,一把折扇。打开一看,一边是厦门的景点,一边是一个大大的“福”字,刚劲有力,据说也是康熙帝的印制书法。对照一看,与之前妻子从北京买回的“福”字一模一样。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人们对“福”的感情是多么浓厚,对“福”文化是多么崇拜。
五
福无处不在。
带“福”字的地名,单从县级以上层面来说,除了福建的,就有新疆阿尔泰的福海、广西桂林的永福、江西吉安的安福、山东烟台的福山、湖南长沙的开福、广东深圳的福田、贵州黔南的福泉、云南怒江的福贡等8个地方。如果算上乡镇、街道、村社、道路的,那就更多了。
对“福”文化的研究,最广泛、最深入、最生动的莫过于福建了。
全国唯一以“福”字命名的省份就是福建,取“福州”和“建州”首字合成。在福建,加上4个有“福”字的城市——福州、福清、福鼎、福安,就是“五福福建”;还有“福建土楼”中永定二十三座土楼的福裕楼、福兴楼、振福楼、福庆楼、侨福楼,五座楼名带“福”字。这不正偶合了老百姓所说的五福临门吗?
福建携“山海画廊,人间福地”美誉蜚声遐迩,创新推动“福”文化走在时代前列。2021年12月启动“福”文化创意设计大赛,围绕“福往福来福建来见”主题,以“福”文化创意设计大赛推动创作高水平文创产品,展现福建独特的文化魅力,打响福建“福”文化品牌。歌曲《福见福建》中唱道:“福见福建,幸福相见,福在绿水青山,锦绣的田园。福是金山银山的延绵,也是小河弯弯的依恋……一起打拼把梦实现。”歌词、曲调太棒太妙!闽南风韵的旋律,激越动听的歌声,唱出了八闽儿女团结一心、奋力拼搏、创造幸福的激情与梦想。
六
两千多年前,孔子为人们构思了理想的、幸福的“大同”社会,并提出了理想国的幸福指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任何人都能得到社会关怀,任何人都主动关心社会。男有室,女有家,人民安康,这是对“福”最好的注释和描述。如今均一一实现,而且朝着更精彩的生活前进。
历史的车轮驶进新时代,“福”文化更为丰富多彩。
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二〇一八年新年贺词指出:“广大人民群众坚持爱国奉献,无怨无悔,让我感到千千万万普通人最伟大,同时让我感到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个初心和使命是激励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我以为这个初心使命,就是我们工作、奋斗的一切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是在创造大福。
当传统中华“福”文化与现代文化相融合后,中华大地就生出万千气象的光芒。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第一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指引着国家奋斗的目标。置富强于首位,“富强即国富民强,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经济建设的应然状态,是中华民族梦寐以求的美好夙愿,也是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幸福安康的物质基础”。这是对“福”文化最科学最伟大最振奋人心的诠释和指引。
七
福星高照,福佑中华,福满人间。
“福”文化在中华大地上处处可见,她生活的土地深厚、肥沃,她的根扎进千家万户。她是个体的,也是集体的;她是大众的,也是民族的。她是党员干部勤勉务实、清正廉洁的代名词,也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警世语;她是普通百姓心心念念、施惠美德的传家宝,也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做人语。“福”文化早已融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融进厚重的家国情怀,化作凝聚人心的精神纽带,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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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洪峰〔四川省邻水县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四川省小小说学会、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安市首批“建功新时代·最美热心人”(唱响广安类),邻水县政协文史研究员。作品散见《检察日报》《新疆日报》《天池小小说》《星星诗刊》《廉政瞭望》《广安文艺》《文化广安》《酱香文化》等。获首届“濯锦杯”廉洁文学书画作品创作大赛文学类二等奖等文学奖项20余次。荣立个人三等功5次、集体三等功2次。著有散文集《摆步河沟》〕
配图:方志四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