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地铁贴白头春联是纪念十九路军淞沪抗战？

春节期间，深圳地铁站内贴满红色的春联，有细心网友发现，不少站点内春联的顶部是白色的，跟传统的春联不一样。

▲深圳地铁

有官媒就解画称，这一习俗起源于1932年的淞沪抗战。当时，以粤籍为主的十九路军英勇抵抗日本侵略，无数广东子弟兵牺牲在战场上，所以春节将至，广东人民便在春联上留下一寸白绫，以此缅怀先烈。

▲相关报道

十九路军抗战，当然可歌可泣，值得广东乃至全国人民铭记。这个说法结合了抗战历史和民俗文化，很有感染力。但是，“白头春联”的出现，是不是真的和纪念十九路军有关的呢？

▲网友评论

首先，广东贴“白头春联”的习俗并不十分普遍。十九路军淞沪抗日将士陵园就在省城广州，但多年来在市面售卖的春联都是没有留有白头的。反而是在广府地区，如果过去的一年家里有人去世，过年期间通常就是不会张贴春联和挥春的。

贴“白头春联”的习俗在福建以及接近福建的广东潮汕地区更为流行一些，其他省份也有类似风俗，并非广东独有，而且这个风俗的来源说法非常多种多样。

例如在福州市委市政府主办的福州新闻网，有关莆田的民俗纪念一节就声称，“白头春联”的习俗是来自明清易代时福建人民的抗清斗争：莆田人民迫于清兵威胁，不得不张贴红联粉饰太平，于是“巧妙地留出一段白联以示抗议。第二年为了纪念这一惨痛时刻，就于大红纸上边特制一段白头，渐成习俗”。除此之外，莆田民间还有说法是跟明朝抗倭历史有关。

▲福建莆田的白头春联

至于那些相对较少地将之作为广东本地民俗的报道，也并未将之与民国抗战的事迹相联系，而是同样采用了“明清战祸说”。例如在2016年关于中山“白头挥春”的报道内，就称这是清康熙时期禁海令所造成惨剧的产物。康熙八年复界之后，人们才回来过第一个春节，为了悼念流离失所死去的亲人，将对联红色上面保留白色。

▲中山的白头春联

除了“明清战祸说”以外，2020年《新京报》有关于山东“吴家白头联”的报道还提出了另一个起源说法：满清皇宫初始以白底黑字做皇室春联，至乾隆时期渐以红黄代之，山东吴家因受慈禧太后赏识，可以“如皇帝一样”张贴春联，弄出白纸头朝上的传统贴法来。

另外，还有从印染工艺上来解读白头春联的起源。因为过去写春联的红纸都是手工造的，在白纸上刷红染料，然后晾干后就成为红纸。而为了便于制作，刷红纸的时候就特意留了窄窄的白边不刷染料，以便制作者用手提起晾干。另外，春联挂着售卖的时候，夹子也可以夹在头部白边上，买回家张贴的时候再自行裁掉白边。这也就是印刷行业常说的出血位了。

▲山东沂南“红纸村”手工染红纸依然留白边

很多民俗的起源，往往是多种因素叠加的。而历史学家顾颉刚也曾提出“层累造史”的观点，认为历史记载都是后人一层一层累积和构建起来的，但越到后来，历史记载就越丰富，但同时也越失真。就如端午节的很多习俗早在春秋战国时代之前就有，但后来又被赋予了纪念屈原、伍子胥的意义。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通过一些古画中找寻到白头春联的确凿线索。

一张是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乾隆帝岁朝行乐图》，由丁观鹏和郎世宁绘画，描绘乾隆皇帝大年初一过新年的场景，而大家可以注意到上面的春联就是白头的（访问故宫博物院网站可以放大看得更清楚）。

▲乾隆帝岁朝行乐图

另一张是珍藏在英国大英图书馆内十九世纪清朝外销画，描绘了当时百姓写春联卖春联的情景，大家注意看，写好的春联和挥春都是夹着头部白色的位置挂在绳上来售卖的。

▲清代外销画

所以由此可见，白头春联其实早在民国时代淞沪抗战之前就已经出现。

不过，又有没有可能，淞沪抗战后，广东人民把这项已经存在的风俗用于纪念十九路军战士呢？但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在早期有关十九路军抗战的史料中找到关于白头春联的记录，甚至连最近十年的新闻报道也未曾提及这一说法。

这一说法的兴起更可能源于一些抖音博主制作的短视频，他们宣称白头春联是广东特有习俗，为纪念十九路军将士，类似一模一样脚本粗制滥造的视频汗牛充栋，除了所谓“粤军出兵九十万，归来三千人，粤地户户挂白绫”“川军未出，粤军已尽””的悲壮说辞成为了流量密码之外，“没有一抹白，哪有万家红”也成为了抖音金句。

▲抖音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