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冬天,我们叔伯3兄弟入伍,可是到1975年时,我因父亲问题被迫退伍,没想到他俩却提干当上排长,父亲重新工作后我被调入公安系统,他们俩干部转业也曾吃香喝辣,如今竟然都不在了。
记得一位名人曾说过,一个人的幸福,不仅与家庭因素有关,更与所处的环境有关,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自己。当我步入老年的时候,才觉得这话说得蛮有道理。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所生活的村庄里的人大都姓郑,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从山西大槐树下来到中原,于是就在这片人烟稀少、依山傍水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就着当地人遗弃的茅草屋繁衍生息,没想到数百年之后,就有了我们这个村庄。
最能凝聚起我们这个村力量的,是每年一次的祭祖,族长一声令下,各家把便自己的孩子召集回来祭祖,这时我们才真切地意识到,年轻或年长的,见过甚至没有见过的人,此刻都因血脉相连走到了一起,尽管祭祖之后我们各自东西,但家庭意识早已种进了我们的生命里。
生活在这样的村庄里,我们上学读书,渐渐长大了。
到了1972年11月的时候,已经高中毕业的我长大成人,那时的我怀抱着青春梦想报名参军,我们村和我一起报名参军的有8个人,最后我和另外两个同族兄弟穿上了新军装。
12月19日,我和同族的郑建光、郑建文三人,在家人的护送下登上西行的军列,24日达到西宁郊外的一个部队。
我和郑建光、郑建文年龄一样大,都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同学和好朋友,说来奇怪,我们3人都姓郑,又是一个大家族的,但远近却并不一样。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郑建光是叔伯兄弟,听爷爷说,我们俩有同一个爷爷,而我的父亲和郑建光的父亲是亲兄弟,我父亲排行老二,他爸排行老四。
但是,郑建文却和我们有点不同,虽然我们也是兄弟,但他却稍远了一点,小时候我一直弄不清楚为啥不同,长大后才明白,我和郑建光是二服的兄弟,但郑建文却是出了三服的兄弟,也就是说,我们的爷爷是亲兄弟。
尽管如此,仍然不影响我们平时的来往,尤其是我们仨穿上军装到了同一个部队,自然分外亲,尽管新兵下连后我们仨不在一个连队,但一到周末,我们都相约在一起玩,因为我们都记得,离开家乡时亲人们的交代,你们仨到部队要互相照顾,互相学习帮助,毕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印象比较深的是,爷爷还特别交代,说我们的祖上是郑成功,是爱国保家的名将,当年我们这一枝的后人迁徙到此……爷爷要求我们到部队上以后,争当好战士,不能给祖先丢脸。
因此,我们仨虽然不明说,但都暗暗地使着劲,样样工作走在前面。
因此,我在1974年年初就当上了副班长,比他们俩当副班长还早5个月,当我写信给在学校当语文老师的父亲汇报这个事时,父亲还在回信中夸奖了我一番……
1974年年底,老兵退伍工作结束后,我顺利晋升为班长,郑建光、郑建文他们两个还是副班长。
然而,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却遭遇到重大挫折,原本很有希望提干的我,1975年底脱军装退伍了。
原来,不知何故,1975年3月父亲被人说成是阶级立场有问题,停止了工作。父亲被停职后,公社发函通报了部队。
一切来得这样突然,我当时就懵了。
然而,更大的挫折在前面等着我,当即我被撤销班长职务,调到军马场去喂军马……年底,部队就安排我退伍了。
我的突然变化,一度令郑建光、郑建文不知所措,但后来我嘱咐他们不要再和我联系了,夹着尾巴做人做事,当我调到军马场后,他们俩真的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就在我退伍坐上军车去火车站时,也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令人遗憾的是,我退伍回到家里以后,再也看不到村里一大家族人往日的笑脸,人们都躲着我们一家,就是生产队安排到地里干活,大伙也离我们家远远的。
此时的我已经22岁了,在我们村许多同年龄人十八、九岁就当父母了,22岁部队退伍回来的我,却没有媒人愿意给介绍对象……我的姐姐也嫁不出去。
我们不理解父亲怎么了,好好的学校老师,怎么就成了批斗对象,父亲也说不知道。
但是,父亲却很淡然,白天和乡亲们一起下地劳动,晚上仍然阅读那些著名的文章,陶冶情操。
他一直勉励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对生活的信心,更不能自暴自弃,他引用韩愈《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中的诗句:“荆山已去华山来,日出潼关四扇开。刺史莫辞迎候远,相公亲破蔡州回。”勉励我们几个孩子,日出融化了冰雪,也驱散了黑暗,让我们始终坚信光明即将到来,以最热烈最明亮的姿态迎接明天的太阳,坚定信心、勇往直前……
逆境中的父亲这样乐观地对待生活,也影响到了我,我想起了当战士时,指导员曾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时告诫我们,不要虚度光阴,我们与优秀者的差距,大多在课余时间,凡事会利用时间的人,一般都会有收获。
我退伍回来,虽然在村里种地,但我也像父亲那样,晚上看书到深夜。那些年里,我读过《红星照耀中国》、《菜根谭》《红旗谱》……虽然只是打发时间,但确实也丰富了精神世界。
令人惊喜的是,我们终于迎来了生活的曙光。
1980年,经调查,没有发现我父亲的立场问题,上级恢复了名誉和工作,父亲重新走上了讲坛,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县里通知我到大队派出所去工作,当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退伍回来5年了,竟然在我27岁时还给安排了工作。
自从我到派出所工作后,我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虽然说那时公社派出所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但我十分珍惜工作的机会,兢兢业业工作,后来在1983年,经组织推荐和文化课考核,我顺利转成了干部,之后,曾在三个派出所工作过,后来调入县局,最后到城关镇派出所当所长。
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到派出所上班以后,当年和我一起入伍的郑建光、郑建文陆续转业回到了县里。
1986年,副营长郑建光在大裁军中转业回到县里,因当年转业干部太多,他没有进机关和事业单位,挑了当时效益最好的县化肥厂上班。
当年,化肥可是紧俏的农资,乡里经常找他开后门买化肥,郑建光很是风光,他回到村里时,身边总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但是,花无百日红,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化肥厂出现了严重亏损,最后破产了,失去了工作的郑建光四处打工,甚至还被骗过,身心疲惫的他为了家庭累出了病,56岁那年竟然病逝了。
相比较于郑建光,郑建文是我们3个人发展的最好的一个,他当年提干后,经过了裁军,经过了院校的深造,后来从师机关副科长到下面团里当副团长。
那个时候,我还是派出所的一般干警,风里来,雨里去,身为副团长的郑建光回来休假,专门请我们几个出去吃饭,他那派头着实令人羡慕。
常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兵20年的郑建光也脱下了他那身中校军服。
1992年郑建光副团长转业后,被安排到县建委上班,当时县里正在进行城建开发,身为副局长的郑建文经常不在家吃饭,喝不完的酒,抽不完的烟,过得很潇洒,没想到他52岁那年喝倒在酒桌上……
由于我们家那段特殊的经历,我一直低头做事,不抽烟,也不喝酒,后来被局里任命为派出所的所长,我也成了县公安局里唯一一个不喝酒的所长,即便局领导来检查工作,陪领导吃饭,我也从不喝酒。
当年,我在局办公室工作时,当时的局领导看到我不喝酒,故意试探我,结果,一杯洒下肚,我当即上吐下泄,而且吐出来的东西带着殷虹的血,不得已把我送到医院,可把领导们吓坏了,从那以后,全局的人都知道我不能喝酒。
2014年退休后,我过上了安逸的生活,偶尔也回到乡下的老房子住上一阵子。
但是,身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同族兄弟郑建光、郑建文,他们虽然在部队提干,比我发展得好,后来还以干部身份转业地方工作,阳光过,也风光过,但因各种原因,很早就走了,留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家。
现在看来,虽然我官不大,也不是很富有,但却健康地生活着,身体也没大问题,而我的父亲,尽管中年经历过坎坷,但晚年儿孙满堂,过得很幸福。
人生就是这样,既能顺风顺水,也要能经得起岁月的蹉跎,无论怎样,守住内心的那份坦然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