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一个山村。家乡的路，是一条山路，弯弯曲曲，高低起伏，蜿蜒盘旋在大山间，又横跨长长的江面，一头联结村庄，一头连接国道伸向远方。家乡的路虽然普通，但却让人魂牵梦绕。
牛角兰村俯瞰
家乡的路，从国道238连接处作为起点，先是上坡走一段，然后是长长的连续下坡，从山顶直达山谷平坦处，再跨过螺溪河（也是石榴潭水库的江面），村庄就在前面了，总长度大概一公里。祖祖辈辈生活在村里的人，从这唯一的进出通道，走出大山，又回到村庄，繁衍生息，不离不弃。时间久了，这一条路就成了村里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村道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我还是孩童时代初懂事时，家乡的路让我记忆深刻。那时还是土路，真正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有两件事让我终生难忘，第一件是我到隔壁村上小学和初中，骑着自行车上学，上坡时艰难地推着车走，下坡时危险系数很高，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没能及时刹车，人和车一头扎进河里，好在河水不深，我们生活在水库边的小孩都识水性，因此有惊无险，没什么大碍。遇上雨天，土路泥泞，泥土粘住两个车轮胎，往往骑不动，需要停下来用树枝清除，有时骑到学校，身上已经被车轮胎甩起来的湿泥打得满身。
另一件深刻的事情，村里人靠山吃山，山上种了很多菠萝（也叫凤梨），每年夏季是菠萝成熟的季节，当时从县城或外地来村里收购菠萝的商贩，往往需要用手扶拖拉机载着满满一车的菠萝运出山，必经之路就是家乡的山路。夏季山区多雨，特别是午后常常会突然来一阵骤雨。一旦下雨，山路必定湿软泥泞，满载新鲜菠萝的拖拉机往往会在陡坡处轮胎打滑，哪怕扒出一个坑也上不了坡。所以，每当发现村庄周围的远山乌云压顶、风雨将来的时候，在村前空旷地集中收购菠萝的商贩和村民都会惊呼起来：“赶紧走！等一下拖拉机就上不了坡了！”于是司机赶紧发动拖拉机，“突突突”地和骤雨赛跑。当然有跑赢的时候，也有跑输的时候。跑输了，往往是在山路的最陡处，轮胎深陷泥坑，村民们就一哄而上，带来碗口粗的杉木从车后卡顶着推，有的搬来松柏垫在前车轮底，有的则直接用双手在车两旁一起推，大家齐使劲，嘿呵嘿呵地喊着，把拖拉机推出泥坑，推上陡坡。
荔枝
青橄榄
柿子
桃金娘（果）
油茶果
油甘
对于生活在山村的人，一年四季是分明的。除了气候的明显变化，还有花草树木的生长可为参照。家乡的路，是一条山花烂漫的路，路旁四季鲜花次第绽放。春节刚过后的桃花、李花，三月的迎春花、梨花，四月清明的栀子花，五月的油桐花和桃金娘，六月的相思树花，七月的野牡丹，十一月的荻花，十二月的油茶花……家乡的路，是一条果实累累的路，路旁的果实轮番挂满枝头。初夏的荔枝、芒果，秋天的柿子、橄榄、油甘，冬天的油茶果……特别是成片的桃金娘，成片的荔枝林，成片的油茶花，总是那样让人赏心悦目！花和果，树木和青草，构成了家乡的路在不同的季节呈现不同的美丽风景。也常常提醒人们，当你看到新开的花和新结的果，也意味着时光流逝——一年又过去了！
荻花
李花
荔枝花
桃花
桃金娘
油茶花
通往家乡的路，有一座石拱桥，从水库底“生长”起来，长百来米，宽不到两米，两边有栏杆。从远处看，桥的造型奇特美丽，特别是在雨季水库的水涨起来后，水面宽阔，碧水倒映蓝天、白云、青山、绿树、石桥，桥下有人摇桨划船撒网捕鱼，一幅生动美丽静谧的山水画卷就展现在眼前！但石拱桥的缺点也很突出，桥面窄，常常让开车的人望而生怯、踌躇不前。胆大技高的老司机才敢斗胆开过去，不管是否安全无恙顺利过桥，还是因为车身磕到碰到悔恨莫及，但凡只要开过一次的人，往往终生难忘！因此，这一座五十多年风雨飘摇的桥，既让村里的人当作家乡的“标志性建筑”，见桥如面，熟悉而温暖，也让很多到访家乡的外地人爱恨交加，时间一长还成为了有名的“网红桥”。
牛角兰风景迷人
这些年，我常常来回奔走在家乡的路，哪里要上坡、下坡、转弯、过桥，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和我一样的乡亲们，也是从这条路走出去，到外面的世界打拼，然后在逢年过节时回家，或者在年老的时候落叶归根回到村子。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因为他们明白这里是他们生长的地方，是他们出发的地方，他们的根在这里，他们的乡愁在这里，他们的亲人和祖先也在这里……而家乡这一段短短的路，不管崎岖或平坦，不管泥泞或干净，都是他们通往梦想和希望的地方，通往家和亲情的地方，就像是一条奔腾的血管，深深融入每一个人的血脉里，就像一条刚强的根茎，深深扎进每一个人的内心里！
石拱桥
家乡的路，也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化。原来的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原来的单行道变成了双车道，新桥开始在老桥旁建起来，路上的风景也随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四季而变化。但不变的是它的弯曲和盘旋，上坡和下坡，崎岖和平坦。它像极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四季，看遍四时不同的风景，也会起起落落，或直或弯，或陡或平，需要你有时走得快，有时走得慢，有时吃力爬坡，有时谨慎下山，有时在平坦的道路上加速向前……
家乡的路，无论我走多远，都是我走不出的牵挂和惦念！
作者：龙江河
来源：《南方》杂志 2024年第25期
摄影 ：方映辉、戎庆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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