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复根

早上,毛泰洗刷完刚想坐沙发上抽支早烟,女儿毛亮亮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准备去上班。见老爸就站住了:“爸,你起来了?”

毛泰“嗯”了一下,说:“起来了,你上班了?”

毛亮亮也“嗯”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爸,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毛泰说:“什么好消息?”

毛亮亮看了看客厅上的电子钟:“算了算了,我晚上回来再跟你说吧,上班来不及了。”

毛泰说:“你这孩子,说话说半句留半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亮亮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要结婚了。”

毛泰惊喜:“你说什么?你要结婚了?跟谁结婚?”

毛亮亮走到门边,回过头说:“这人说出来你认识,武民,武梁叔的儿子。”

毛泰瞪大眼:“你说谁?”

毛亮亮说:“你的好朋友,武梁叔的儿子,武民!”

毛泰如闻惊雷落地,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毛亮亮看到了:“爸,你没事吧?”

毛泰摆摆手:“没事,就是头忽然晕了一下,人老了,常这样,你去上班吧。”

十来分钟后,老婆从菜场里回来时,毛泰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他等老婆把菜放下,在沙发上坐下歇息时,问:“亮亮要结婚的事你知道吗?”

老婆说:“知道啊,她昨晚吃饭时跟我说的。”

毛泰说:“你知道小伙子是谁?”

老婆说:“知道。是你死去的酒肉朋友武梁的儿子。怎么啦?”

毛泰说:“怎么啦?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老婆说:“告诉你?跟你说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毛泰说:“这事我不同意!”

老婆问:“为什么?”

毛泰说:“那孩子比亮亮要小好几岁。男小女大成什么样子!”

老婆笑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俩,也不是我比你大吗?”

毛泰说:“我们能算吗,你只比我大几个月。”

老婆说:“大几个月也是大。”

毛泰说:“可亮亮跟武民至少要差三四岁吧?”

老婆说:“我问亮亮了,正好差三岁。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现在时兴姐弟恋。”

毛泰说:“什么时兴姐弟恋,你不知道女的以后老得快吗?”

老婆似乎要抬杠似的:“那是以后。”

毛泰说:“不管以后还是现在,这婚事,我都不同意!”

老婆看着毛泰:“老毛,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啊,你不是最盼女儿早点出嫁吗?说再不嫁,以后成老姑娘了,没人要。怎么现在她要嫁了,你又不愿意了,你到底是不舍得还是真不愿意?”

毛泰说:“我是希望她早点嫁出去,可是…”

老婆说:“可是什么?”

毛泰有点恼火了:“我不是刚才都说了吗,她跟武民不合适!”

老婆说:“就因为年龄?你这个理由不充分。”

毛泰说:“还不充分?三岁哪,换成天数,要一千多天了。”

老婆说:“三岁怎么啦,以前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哩。”

毛泰火了:“我怎么跟你这老娘们说不清呢?”

老婆也不好惹:“不是说不清,是你没说清!”

毛泰只得压下气说:“你也同意亮亮嫁给他?”

老婆说:“这有什么不好?亮亮自己看中的,再说,武民又是武梁的儿子。”

毛泰说:“别说武梁,说亮亮。”

老婆说:“这有区别?”

毛泰说:“我不管什么区别不区别。亮亮这个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老婆说:“我就奇怪了,亮亮找一个小老公,不吃亏啊,你怎么一个劲儿地反对?”

毛泰说:“不想跟你说了。”说完,走到阳台上烧起了烟……

在毛泰夫妇为女儿毛亮亮的事争执之时,毛亮亮正坐在男朋友武民的车里去上班的路上。

武民的小车是公司配的。小伙子虽然进公司不到二年,但因为业绩突出,被破格提拔为中层干部,按规定配了小车。

这会儿,武民边开车边问毛亮亮:“你昨晚跟你爸妈说了没有?”

毛亮亮说:“说了,我跟我妈是昨晚说的,跟我爸是刚才说的。”

武民说:“怎么要分开说?”

毛亮亮解释:“我爸昨天上中班,回来时已经半夜了,怎么说?”

武民说:“那你爸妈是什么看法?”

毛亮亮说:“我妈当然很开心,说既然我们确立了关系,那就早点办,毕竟我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只是我爸好像有点那个。”

武民说:“你爸有点哪个?”

毛亮亮说:“我也说不好,只是感觉说不上来。”

武民说:“你有没有说我爸的事?”

毛亮亮说:“当然说了。”

武民说:“那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毛亮亮说:“什么反应,我不知,我当时已经下楼了,我怕你在楼下等得着急。”

武民说:“那也许你心里作用。”

毛亮亮说:“也许。想想也是,我爸怎么会反对呢?他和你爸,听我妈说,他们当年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

武民附和:“就是,我想你爸也不会反对你跟我在一起的。”

武民和毛亮亮恋爱满打满算还没到一年。去年,毛亮亮公司人才招聘,毛亮亮作为HR的主管主持招聘工作。武民就是她在招聘会上认识的。当时,武民作为博士生的身份应聘。不过,吸引毛亮亮注意武民的,倒不是武民的身份,而是武民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特有气质。什么气质?毛亮亮说不清,只是后来俩人相处,知道彼此的父母当年不但都是塑料厂的职工,而且曾经还是好朋友时,毛亮亮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和武民有缘。可是令毛亮亮不解的是,既然有缘,刚才老爸的反应为什么会那样呢?毛亮亮是聪明姑娘,她没有把老爸刚才的反常跟武民说,她怕引起别的误会。

她问武民:“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跟你妈说的?”

武民说:“我妈当然不会反对,她早就盼我结婚了,好早一点抱上孙子。”

毛亮亮说:“你这样说,是说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武民说:“应该是吧?”

毛亮亮说:“听你说话的语气,我怎么感觉你妈好像也不太赞成我们在一起呢?”

武民说:“怎么会呢?”

毛亮亮说:“那你说,你妈听了你的话后,是不是很开心?”

武民一边盯着前方一边说:“你这样说,我倒也有一点感觉,她好像并不反对,但似乎也并不特别开心。”

毛亮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俩家大人听了我们的事都会很开心的,现在看来并不这样,是不是你爸在生前和我爸有过什么过节,两个人的好都是假装的?”

武民说:“这有必要吗?我记得我爸下葬时,我当时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我亲眼见了你爸在我爸的墓前流泪呢?当时你妈也在,不过,我没见到你。”

毛亮亮说:“我那年参加市里举办的夏令营活动了。”

毛亮亮接着说:“这真是奇怪了,也许是我多想了。”

这时,车子已经到公司了,武民在地下车库停好车。

下车时,武民说:“别多想了,这样吧,下班,你跟我去我家,我们当面问我妈,要她当着你的面表个态。然后我们再一起去你家,问问你爸妈,也让他们明确表态,这不就结了?”

毛亮亮说:“行,就这样。”

武民说:“对了,我今天要去会见几个客户,有点忙,中午我不在单位食堂里吃,你别等我了。”

在毛亮亮和武民为俩人的事纠结之时,毛泰在家里纠结得更厉害。

此刻,已经退而不休的老婆出去做家政赚钱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人。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新抽的烟蒂至少有十来个了,然而,毛泰依然想不出问题该如何才能解决。

三十年前的某一天,武梁邀毛泰喝酒,喝酒,对两人来说,已经是俩人每天的必修课了,不足为奇。

毛泰问:“老地方,几点?”

武梁说:“今天不在外面喝,去我家,我们下班后一起过去。”

毛泰说:“也好,一起喝了那么多次的酒,你家的门朝南朝北开我还都不知道哩,行!等会我跟我老婆打个电话,告知她一声。”

去武梁家的路上,路过一小卖部,毛泰要停下来,武梁说:“干嘛,你可不要买什么礼物!”

毛泰说:“不是买礼物,我是想带瓶酒过去。”

武梁笑了:“你也真是,我请你喝酒,我家里会不备酒?放心,酒和菜早都备齐,我们到家只管喝就是了。”

毛泰不解:“什么意思?你是说酒菜都准备好了?”

武梁说:“是啊,我老婆为我们准备的。”

毛泰说:“你不是说,你老婆上班吗?”

武梁说:“是上班,她今天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当然,她今天也许会迟一点去也说不定。”

毛泰说:“是这样,我还以为她也在呢?”

武梁说:“她在怎么啦?”

毛泰说:“我就怕我喝醉了耍酒疯,那不是让她笑话了?”

武梁说:“毛哥,你什么时候耍过酒疯,要耍也是我耍。”

毛泰跟武梁赶到武梁家时,时间大概是四点半。

武梁刚要摁门铃,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人,这人就是武梁的老婆,正要去上班。

武梁的老婆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一点毛泰看一眼就看出来了。毛泰以前学画学过一点审美学方面的知识,他知道眼前这女人虽然没有化什么妆,但眉眼之间,却透出一股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韵致。

武梁向毛泰介绍:“这是我老婆,”又向老婆介绍,“悅青,这是毛哥。”

武梁老婆笑了:“介绍啥呀,又不是没见过,我们结婚时,毛哥不是也来喝喜酒了?”

武梁不好意思笑了,说:“你这会儿去上班没事吧?”

武梁老婆说:“没事的,我跟领班请过假了。对了,菜准备好了,要是不够,你们自己再弄几个,都配齐了,溜溜锅就可吃。”

这天喝酒,武梁老婆为他们准备了好多菜,鸡鸭鱼肉三鲜炒头外加几个海鲜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毛泰说:“武梁,你让你老婆弄这么多菜,我们俩怎么吃得下?”

武梁说:“吃不下,可以慢慢吃嘛,又不是在店里,人家打烊了,会赶你走。”

三杯下肚,俩人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毛泰说:“兄弟,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要一个孩子呢?你和弟妹应该都是奔三十的人了,要知道女人怀孕,年龄越大越麻烦的。”

武梁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哥,不瞒你说,我也为这事着急呢?可是…”

毛泰说:“可是什么?”

武梁低下头似乎下了决心:“毛哥,如果要靠我自己,恐怕我这辈子都抱不上儿子了。”

毛泰惊讶:“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梁咬了咬牙,说:“我也不怕难为情了,直说吧,我那个不行。”

毛泰说:“你是说…”

武梁点点头。

毛泰问:“你没去看过医生?”

武梁说:“看了,就是看了,才知道的。中医西医都看了,一个结论。”

毛泰说:“实在不行,还有一条路。”

武梁急切问:“什么路?”

毛泰说:“可以人工授精。”

武梁说:“这路我和我老婆也想过,可那东西来历不明,我们也担心。”

毛泰安慰道:“其实,没有孩子也有没孩子的好处,清静,不像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儿,每天都是闹翻天。”

武梁说:“可没有孩子我武家的香火岂不是到了我手里断了?”

毛泰说:“那你说怎么办,这事我又帮不上忙,要是我可以再生一个,我情愿送你,给你家续香火,可现在政策不允许啊,只能生一胎。”

就在毛泰刚把一口酒咽下去之时,一件令毛泰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武梁离开座位,“扑通”一声在毛泰跟前跪下了:“哥,这事你能帮我!”

毛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兄弟,我能帮肯定会帮的。起来!”说着要拉武梁起来。

武梁说:“不,哥,你先答应,你答应了,我就起来。”

毛泰说:“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

武梁这才起身回到座位上,说:“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了,我想借哥你那个…那个东西,让你弟妹怀上。”

毛泰一听吓得跳了起来:“武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武梁说:“这是我愿意的,再说,这事我跟我老婆也商量了,她也同意。”

毛泰大声说:“谁同意也没用!我要是真这样做了,我还是人吗?再说,即便你这里通过了,我老婆那儿也通不过!”

武梁说:“这事我们怎么会让嫂子晓得?”

毛泰说:“不晓得也不行,我良心上会不安!”

武梁没辙,说:“毛哥,你真的不同意?”

毛泰说:“不同意!别的事好说,这事绝对没得商量!”

武梁说:“好好,你一定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逼着你干那事。不说了,我们继续喝酒。”

毛泰说:“算了,我不想喝了,我要回家了。”

武梁有点恼了:“毛泰,你什么意思,你不答应,我又不强迫你,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你今天要是不喝了,那我们这朋友也做到头了!”

毛泰一看武梁这架势,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行行,继续喝,不过,这事再也不要提了,再提,我情愿我们做不成朋友!”

武梁说:“不提了,绝不再提。”

这天,两人把武梁准备的几瓶酒都喝完了,不知为什么,毛泰喝到最后只觉得浑身燥热,最后就倒在了桌子边。待他第二天醒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武梁家的床上,边上是睡得像死猪似地的武梁老婆。

不见武梁。

那件事之后,毛泰总觉得这是武梁挖坑让自己往里跳,但武梁不承认,说没有那样的事,是你自己喝醉了,非要睡我们的床上。我不让,你还骂我不够朋友。

毛泰说:“那我跟你老婆有没有做那事?”

武梁说:“有没有要我问你啊,当时我可被你赶到客厅里睡的。”

毛泰不敢再问了,再问下去,那就是自己的丑事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吧,武梁有点得意地悄悄对毛泰说:“毛哥,你弟妹有了。”

毛泰说:“什么有了?”

武梁说:“就是怀孕了。”

毛泰一听,像是做小愉,被人抓住了似的,嘴都结巴了:“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武梁诡秘一笑:“好好,不说不说。”

这之后,俩人的关系,主要是毛泰,总感觉有点别别扭扭。

一直到毛泰生病,武梁给他拿了五万块的救命钱,俩人的关系才算恢复如初。

“不行!非得她出面才行,只要她阻止,这件事才能了却,否则谁也没好日子过了。”毛泰总算想出办法了,他赶紧在手机里找那个已经存了二十多年、一次也没动用过的手机号。

手机号很快找到了,打前,毛泰想,不知这号码还是不是她的号码,但愿是她的号码,否则又要多一层麻烦。

他摁了号码,谢天谢地,打通了,然而没人接。他继续打,还是没人接,他一连打了十来次,似乎中间有一次像是通了,可他“喂喂”了几下,依然没有声音。

毛泰想,这女人这会儿到底在干什么呀?莫非耐不住寂寞,正在跟别人做那事?不会,都要奔六张的人了,就是有那个兴致也没那个能力了。那她为什么不接呢?妈呀,真急死人了!

在毛泰烦躁之时,他无论如何不会知道,此刻,他要找的电话那头的那个人,此刻正徘徊在鬼门关口!

昨晚,当儿子兴致勃勃地告诉她,说妈你马上可以抱孙子了,那一刻对她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她问儿子,你怎么事先不跟妈透露一点消息?

儿子说,这是我们俩人商量好的,原因是我们还想多玩几年,现在想通了,反正迟早都要结婚的,那就结了算了。

做娘的又问,你女朋友是哪里工作的?

儿子说,是一个公司的,只是她比我大三岁,妈,这个你不介意吧?

娘说,介意什么呀,现在时兴姐弟恋。娘问,那她姓甚名谁?父母是干什么的?

儿子高兴道,妈,说出来你更开心,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毛泰叔的女儿。她可厉害了,虽然我是博士生,但跟她比,我的能力远远不及她。

儿子滔滔不绝地赞美她的女友,可当他抬头看母亲时,发现母亲的脸色煞白,忙止住了话题,妈,你怎么啦?

娘说,没事,我头疼的厉害,我要去睡了。

儿子说,妈,不会有事吧,要不我们去医院?

母亲说,不用,睡一宿就好了。

儿子扶着母亲躺下后说,妈,要不明天我把她带来,让你瞧瞧?

母亲说,好好,你明天把她带来吧。

儿子看母亲没事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晨,他起床,照例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还没起床,他又问,妈,你好点了吗?

母亲说,好多了,你上班去吧,我再睡一会。

她听得儿子开门关门的声音后,就起了床。

因为昨夜一夜没睡好,她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下床后,先去洗刷了,但没有食欲,又回到了房间里。她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很旧的紫红色笔记本。翻看了几下,写了些什么,又重新放进抽屉里锁好。

就在这时,她听见手机响。她一看号码,第一个反应:知道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怎么办?她问自己,是向他和盘托出?真是那样,那自己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下意识地抓起手机划了一下,手机铃声断了。断了就断了,她要好好想一想。然而,手机又响了,这次她不去划了,就让它这么响着,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忽然,朦胧中,她看到一个男人向她走来,那男人嘴里似乎正在骂骂咧咧,不要脸,我以为你是好女人,想不到你竟背着我做出这种事!老子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死去的老公!她想向他解释,事情不是你所想的,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一股热血往头顶直冲,这血就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把她冲得无影无踪…绝望中,她想抓过手机,就像去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可是手脚已经不能动弹了……

武民下班后,和毛亮亮一起回家,发现母亲已经倒在床上。一摸,已经冰凉了。武民当场昏厥,还是毛亮亮冷静,推醒武民,一边打120求救一边报警。

120医生和法医几乎是同步到达的。二者都查看了死者的死因,结论相同,死者是脑溢血猝死。

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引发死者猝死的?警方察看了死者的手机,手机里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号码显示是同一个叫“毛泰”的人,几乎是同时,武民说这是毛叔的手机号。毛亮亮说这是我爸的手机号。

可是毛泰的号码怎么会在武民妈的手机上呢?

警方马上去了毛泰家。毛泰家,毛泰老婆还没回来,只有毛泰一人。毛泰一听,武梁的妻子死了,当场惊得目瞪口呆,说难怪我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警方问,你为什么打她电话?

毛泰情知这事瞒不过,就当着众人面把事情的经过跟警方如实说了。

武民在一边听到了,先否认,毛叔,不可能,按你的说法,我和小亮就是姐弟关系,如果是姐弟关系,我妈昨晚为什么不反对,还说要我以后好好照顾小亮?

警方没有理睬武民的质疑,对毛泰说,你的说法应该说符合情理,这样吧,既然排除了刑事可能,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不过,我们给你们提个建议,这小伙子是不是你的儿子,建议你俩去做个亲子鉴定。

警方的人说完就收队离开了。

武民妈的遗体是在三天之后下葬的。只是她没有和武梁合穴。因为当时买武梁墓时,没有买双穴,如果为了合葬,再买个双穴,那就要多费一个单穴的钱,毕竟现在的墓地比房价都要贵。故武民妈的墓又是个单穴,好在俩人的墓地在同一个公墓又隔的不算远,就算是一家置了两套“房产”了。

安葬武民妈之后半个月,毛泰和武民一起去做了亲子鉴定,因为由警方出面,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毛泰跟武民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武民不是毛泰的儿子。

那武民到底是谁的儿子或者说谁是武民的亲爸呢?毛泰认为,虽然自己和武梁的老婆有过那种事(当然也不确定)但她似乎并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因为那事之后,她一次也没有纠缠过他。由此可见,武民的亲爸一定是另有其人!

毛泰这样想,武民也这样想。

这天,武民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忽然想起了母亲有一个很神秘的笔记本。母亲在世时,她可以把银行卡随意地放在抽屉里,唯独对那个笔记本总是保管得死死的。

武民曾不知一次看到,母亲每次在这个笔记本上记了什么后,就放进抽屉,然后很认真地检查一遍抽屉是否锁上了。武民小时候,有一次好奇问母亲,妈,你的本子给我行吗?我草稿本没有了。

母亲立即怒道,不要打它的主意,你要买簿子,妈给你钱!

也就是从那次起,武民再也不敢打这本簿子的主意了。

那么,现在这个本子在哪儿呢?

武民想,一定还在屋子里。武民立刻想到了母亲房间里的那个梳妆台,笔记本一定在里面!

他找到了母亲留下的那一串家里钥匙,其中有一个钥匙要比门上的钥匙小许多,他就用这把钥匙试着开抽屉,没费什么劲,抽屉就打开了,抽屉里,果真有一本紫红色的笔记本。

武民打开笔记本,只见第一页上,写着一行小字:惠存最亲人胡英菊。章字。

武民知道,胡英菊是母亲的姓名,而这个章字,应该就是送笔记本的人了。

武民没空搭理这些,他先要看看这本母亲生前当做宝贝一样的笔记本里到底记了些什么?他先草草地翻了一遍,只见所谓笔记本,其实倒像是一本“生活大事记”。下面是武民挑出来的几段笔记。

某年某月某日:明天我要离开小镇,嫁到城里去了,从此,我将离开他。昨天我想把自己的身子给他,可他不要,说这样不好,这不是君子所为。

某年某月某日: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竟然在哪个方面不行,中医西医都看过了,都说他那个东西是死的。我真命苦,看来我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

某年某月某日:亏他说的出,他居然今天要我去向他的酒肉朋友借种!还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看来他真不是个男人!

某年某月某日: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他了,他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市里。好像是老天要帮他似地,我决定,既然要借种,那就借他的种。可是当我跟他说出了我的打算,他又像上次那样拒绝了我。

某年某月某日:他终于答应了,可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跟他说一次就一次吧。

某年某月某日:想不到他真厉害,就这一次,他就让我怀上了,我可以当母亲了。可是怎么办呢?这不是他的酒肉朋友的种啊?他这个人一旦恨起来,会恨到骨子里的。

某年某月某日:我设了个小小的计,他的酒肉朋友终于上钩了。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只要能当上母亲,其它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某年某月某日:民儿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是我的唯一!

武民看到这里:眼泪不觉流了下来。他继续往下看。

某年某月某日:他今天怀疑我,说民儿怎么八个月就生下来了。还好,我留了后手,我说,民儿是早产,你不信,可以去妇产科医院问啊。他嘻嘻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某年某月某日:今天他死了,死于肝癌。医生说,都是酒精闹的。

某年某月某日:今天我去学校找他,可学校的人说,他已经辞职半年多了。这就是说,自从我们有了那个事之后,他就辞职了,这个没良心的,他一定是怕我缠上他。

某年某月某日:我现在唯一的心愿是把民儿抚养大,他是我这辈子的寄托,唯一的希望。(武民的眼泪又留了出来。)

武民快速地往下翻,翻到了最后一页,在这一页中,虽然没有记下时间,但武民知道是哪一天,也就是他跟母亲说了要跟毛亮亮结婚的那一天傍晚。这一次,母亲记下的字要比平常多许多:

我该怎么办?民儿爱上了他的女儿,而他肯定会不同意,那么他一定会要我出面阻止,可我怎么说呢?我对他说,民儿不是你的儿子,你不用担心的,他即便信了,那他也一定会问,那民儿是谁的儿子?我如果告诉他民儿是谁的儿子,那他又一定会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生性放荡的女人,如果这事被他的女儿知道了,那我将来怎么做她的婆婆?要是我不说出真相,跟他站在一起,那么又要伤了民儿的心,因为从民儿的话里,他是那么喜欢她。民儿,我的民儿,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唉,我该怎么办?夜间,我迷迷糊糊看到武梁来了,他骂我不要脸,我好像真的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了。要是现在我就能死,那该多好,至少死了,我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笔记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余下的都是空白的页面。

武民合上笔记本,他的眼前似乎出现这样一幕:

某小镇上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喜欢上了她同班的一个男同学,那男同学也很喜欢她。小小年纪,俩人约定终身:这辈子,他,非她不娶,她,非她不嫁。可后来不知怎么,这事被女孩的父母知道了,父母死活不同意,理由也说的上台面,原因是男孩的家庭成分是工商地主,这成分在当年可是“双料货”,比一般的地主还要更严重一些。为此,女孩跟父母闹了好一阵子,但没用,女孩母亲放话,如果你一定要嫁给他,我只能死给你看!女孩没辙了。终于屈服了。女孩跟男孩分手的那个夜里,俩人躲在刚泛黄的麦子田里抱头痛哭,女孩甚至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都脱了,说是要把干净的身子留给男孩。但男孩不同意,一件件帮她穿上,说这样,对你未来的老公不公平。

当夜,武民用手机向公司领导提出辞呈,对此,他没有和毛亮亮商量,只是在第二天他要离家的时候,他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要远走他乡,要她不要再等他了。然后关机。

武民的第一站是母亲的故乡小镇,他想,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他或者能找到一点关于他的线索,那个带给他生命的亲生父亲。

然而,他不知,在他寻找亲生父亲的路上,那一刻,他的亲爸正坐在他母亲的墓前,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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