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我的爸爸刘贵芝,出生于1938年,今年87岁。我的妈妈孙秀兰,出生于1942年,今年83岁。两位老人都在黄河水利部门工作了一辈子,虽然已经退休在家二三十年,但只要有人提起黄河的话题,就会立刻勾起他们的历史记忆。当年,他们在黄河水利部门不同岗位工作几十年的陈年往事,就会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也正是聆听他们的亲口讲述,让我了解到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爸爸妈妈和黄河一辈子的不了情缘。

穷苦出身锤炼出爸爸的坚韧性格

爸爸刘贵芝的籍贯是山东省枣庄市薛城区,由于出生于战争年代,家庭十分贫困,4岁时跟随父母逃难到安徽长丰县农村(现安徽省合肥市长丰县下塘镇)。后来,在下塘上了小学、中学。由于知道自己家庭贫困,爸爸从小就比较懂事,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小学时,学校成立少先队,爸爸申请加入后,需要自己掏钱买一条红领巾,但他连5毛钱的费用都没有,最后还是老师善意撒了个慌,说别人剩余了一条,送给爸爸一条红领巾。由于爸爸品学兼优,先后被选为少先队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即便家里很支持爸爸上学,但由于实在交不起学费,在小学的时候他还是休学了一年再复学。


20世纪90年代初,爸爸在曾经求学的安徽长丰县下塘中学大门前留影(资料片)

在初中时,他暗自下决心,一个星期要读一本课外书,一个学期下来就读15本课外书。

到读高中的时候,爸爸是被学校保送到安徽寿县一中上的学。由于家庭经济特别困难,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爸爸回忆说,这一顿饭吃大米,四个人用一个洗脸盆盛饭,从中间划个十字把大米分成四份,一人一份。就是这样的米饭,也要花钱预订,订的话就有,不订就没有。由于手头紧张,时常没有钱订饭,他就把前一顿饭的一份大米吃一半,留一半。到第二天开饭时,自己悄悄跑到图书馆,把留下的半份米饭用开水烫一烫充饥。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爸爸坚持刻苦学习,成绩一直保持优良。

1959年参加高考,爸爸被位于南京市的华东水利学院(现河海大学)水利系河川建筑专业录取,学制5年。爸爸在1959年9月1日入学,由于有国家助学金,再加上自己的节俭,5年大学算是比较顺利读下来,期间爸爸还担任过班级团支部书记。1964年7月,爸爸大学毕业,他和同校的其余6名同学一起被分配到山东黄河河务局系统工作,爸爸被安排到当时驻地在菏泽市郓城县大渚潭村(现大潭村)的菏泽黄河修防处(现菏泽黄河河务局,驻牡丹区)。


2023年7月,郓城苏阁引黄闸(资料片)

菏泽黄河修防处当年设在大渚潭村,应该是因为这里天时地人和的原因。因为该村紧靠黄河大堤,距离黄河郓城段苏阁险工不远,便于及时巡查掌握黄河水情和安排防汛。同时,这里还是郓城境内第一个中共党组织——大渚潭高级小学党支部的诞生地,群众基础好。另外,大渚潭还是个集市,当年有供销门市部,便于物资采购。由于从小在农村吃苦长大,从生活了5年的大城市南京,一下子被分配到一个黄河岸边的村子里工作,爸爸只在开始时多少有点失落,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安心工作。当时菏泽黄河修防处共有56人,以前只有一名江苏籍的女大学生和几名中专生,后来那名女大学生调走了,只剩下爸爸一名大学生。爸爸说,和他一起分到山东黄河水利系统的其他6名大学同学,后来也陆续调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我曾问过爸爸为什么他没有调走,爸爸回答说:我热爱我的工作。

爸爸和妈妈因黄河水利事业结下姻缘

这就要说到妈妈了。妈妈孙秀兰是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人,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妈妈算是一个“二代”黄河水利人。因为我的姥爷孙星三,是新中国第一批黄河水利人。姥爷早年师范毕业当过老师,1947年进入山东黄河河务局系统,先后在济阳黄河修防段、菏泽黄河修防处、梁山黄河修防段、菏泽黄河修防段等地工作。姥爷还是一名共产党员,1972年退休。妈妈曾经跟随姥爷在济阳、郓城、梁山上学。1964年,妈妈高中毕业后,当年就被招工到当时菏泽黄河修防处下属的梁山修防段参加工作。白天在大堤上过磅收石头,有时还要用珠算盘算账。妈妈说,那时黄河系统的女职工很少,整个梁山修防段未婚女青年就她一个人。工作第一年,她的月工资为28元,第二年33元,虽然不多,但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很幸福了。


20世纪80年代,爸爸(左一)在山东省黄河位山工程局和同事合影(资料片)

爸爸和妈妈是同一年进入的黄河水利系统工作,成了同事。爸爸说,1964年,他刚参加工作的月工资是41.5元,第二年定级后月工资为52元,和同龄的同事相比,工资算是比较高的。由于年龄相近,不久后,经爸爸的单位领导范修存主任介绍,爸爸和妈妈开始了谈恋爱的过程。妈妈至今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爸爸,是大约在1964年初冬时节,爸爸在一次乘坐木船巡查黄河水情的工作完成后,顺路到梁山修防段见她。当时爸爸穿着十分随意,由于天寒地冻,爸爸的外衣用一根麻绳扎着。妈妈至今还说,她当时看见爸爸这般模样,心理不禁嘀咕: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呀?现在再问爸爸,当年他为什么这么邋遢就去见妈妈,不怕妈妈不愿意吗?爸爸则说出当时的心迹: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人,从小家境贫寒,穿着很随意。哈哈,估计现在的大学生,不会有一个人以这样的打扮去相亲的,爸爸的做法放在今天也属于“另类”。

大约谈了一年恋爱,1965年,爸爸和妈妈结了婚,但二人依旧两地分居。爸爸要见一次妈妈,骑自行车从大渚潭村到梁山修防段,要走95里的土路,很是不方便。1967年8月,我出生在郓城县张集公社卫生院。开始妈妈一人带着我生活,等我稍大一点儿,就把我交给姥姥照看。直到1970年,在当时修防处领导的关心下,妈妈才和同事对调到位于大渚潭村的菏泽黄河修防处工作,一家人总算得以团聚。单位分给爸爸妈妈一间土瓦房和一间小厨房,和当时下放到菏泽黄河修防处工作的黄委会老领导刘连铭主任是隔壁邻居。刘连铭是一位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很平易近人,空闲时会和爸爸聊聊天,很关心年轻职工的生活。平时全家人主要吃食堂,妈妈做饭时,会和村民一样捡拾柴草烧锅做饭,和附近的村民慢慢都成了熟人。

2009年,我曾开车带着爸爸妈妈专门去郓城县大渚潭村(现已改称大潭村)故地寻访,爸爸在街头还被当年熟悉的村民认了出来。有人大声说:这不是当年修防处戴眼镜的那个高个子吗?有些遗憾的是,由于时代变迁,当年他们工作过的地方已经物是人非,找不到原来的痕迹了。

东明霍寨施工困了脱下鞋子当枕头躺草席上睡觉

爸爸说,他在菏泽黄河修防处工作的前11年,都是骑自行车跑遍了大约185公里的菏泽黄河修防处管辖的每一段堤防。平时到3里外的苏阁险工上班工作,他都是骑自行车。苏阁险工属于13号坝,爸爸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在苏阁第一次见到柳枝包裹着石头的柳石枕,让他很感新奇。

爸爸有时到菏泽或鄄城办事,要先骑自行车到十里外的鄄城县左营集(当时的左营公社驻地),把自行车存到邮电所,然后再乘坐公交车去菏泽或鄄城,当天返回时再把自行车骑回来。而从大渚潭村到东明县的高村险工出差,骑自行车要用一天多的时间,很是劳累。那时他们每天白天、晚上都上班,没有星期天,等到汛期来临,更要加班加点,住在黄河大堤上。爸爸那时什么工作都干,土石方施工、工程管理、抢险施工等,遇到啥活就干啥活。


20世纪80年代初,爸爸(中间前第一人)在黄河边和民工一起用柳枝加固堤岸(资料片)

1975年,菏泽黄河修防处从郓城县的大渚潭村搬迁至鄄城县城里。也是在这一年,爸爸到东明县高村参加抢险,由菏泽修防段当时的工程队长韩明义带队,爸爸是技术员。爸爸说,韩明义经验丰富,到半夜时分,他们发现参与抢险的30多个民工,没有多少在大堤上。韩明义就带着他去寻找,韩明义顺手折了一根柳枝,看到柳条堆底下有发白的地方,就用柳枝戳一戳,结果,穿白衣服睡觉的民工立马就起来了。然后,韩明义召集大家排班巡堤。爸爸很受教育,被韩明义的负责态度和丰富经验折服。

黄河东明段宽浅散乱,主流摆动频繁,存在潜在斜河、滚河和顺堤行洪隐患。爸爸曾在东明县霍寨村主持王家堤控导(护滩)工程一个多月。当年,洪水把堤坝冲坏了,需要加固坝堤,控制河势,也就是河水的流向。那时,要从济宁嘉祥县运来石头加固险工,爸爸和民工们打成一片,处理的关系很融洽,民工们干活也都踏踏实实,运来的石头都抛到指定的位置,河势越来越缓和。爸爸回忆说,有一天晚上12点多,他回去睡觉,心里不踏实,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赶到工地,发现黄河主流离坝堤越来越远。他根据经验判断,本次控导工程施工成功了。爸爸说,那时的生活条件很简陋,抢险时就住在连坝上,地上铺上一张苇席,困了脱下鞋当枕头,直接躺在苇席上睡觉休息,也没有感觉到多么苦,因为早已习惯了。

60万字的黄河著作凝聚着爸爸一生心血


1986年6月,爸爸(前排左三)和黄河技校的毕业班学生合影(资料片)

1984年,爸爸妈妈带着我和两个弟弟一家5口从菏泽黄河修防处调到位于开封的黄河水利技工学校(目前正在公示为本科院校的黄河水利职业技术大学)。爸爸在技工学校教务处任教务科长,主持了治河专业的设置,主编了《堤防工程》,参编《河道整治》等教材。1989年,爸爸以河道整治专家的身份,被黄河水利委员会借调到孟加拉国一个多月,帮助孟加拉治理河患。1991年,爸爸正式调往位于郑州的黄河水利委员会工务处工作。爸爸一生最自豪的成绩,就是撰写了《堤防工程》《黄河下游游荡性河段河道整治》等60多万字的有关黄河治理书籍和论文。其中,《黄河下游游荡性河段河道整治》,是爸爸作为主要执笔人和他人合著。该书成果分别获得黄河水利委员会科技进步一等奖、水利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爸爸作为主要执笔人和他人合著的《黄河下游游荡性河段河道整治》(资料片)

妈妈在1992年就退休了。1998年,身为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的爸爸也退休了,和妈妈一起过上了安逸的退休生活。但直到现在,只要一提起黄河的事情,爸爸妈妈就会念叨在菏泽黄河修防处工作的20年。爸爸常常感慨地说,他在很多业务技术方面的能力和实践经验都是在菏泽黄河修防处锤炼出来的。可以说,这20年的时光,爸爸收获满满,为他一生服务黄河水利事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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