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漫漫

我听说,如果抑郁症没有得到及时的、正确的处理,有可能会发展成双相情感障碍(编者注:抑郁和双相是两种不同的疾病,但存在双相发病之初躁狂尚未显现时也容易误诊为抑郁的现象,所以早发现、早治疗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极端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我体会过悲极反大笑的滋味,也能理解极致的抑郁的另一端是“躁”。就像一个被逼迫到绝境、绝对绝对的死胡同时,他可能会发挥出意料之外的力量,去打破那面墙。于是黑暗被打破了,那面困住人的墙壁被打破了,本以为是豁然开朗,可是狡媚的“躁”探出头来,占领一片天地。

学生时代里,我长期被人际关系、学业、情绪上的问题困扰着,比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在童年教养环境中被要求的“乖”,让我习惯性压抑自己的不适和不满,我无法对别人说“不”,把自我的攻击性全部变成回旋镖扎向自己;我在学习时常常克制不住的走神;我失眠了很多年,我常常孤独的在黑夜里辗转反侧。

内心的煎熬驱使我向外求救过很多次、好几年,但我一直没能获得我想要的帮助,当时最主要阻止我获救的一方面是我的“乖”,从小被规训的“乖”让我的呼救不够强烈,在外人看来,我没有休学,也没有异常的举动,顶多只是看起来孤僻一点,是一个非常正常且普通的女孩子。

另一方面是我的持续的求救信号都不能得到很好的回应。我向学校的心理老师、我妈妈都说过自己的情绪困扰。

在小学、初中、高中的阶段里,我都尽力找过心理老师,想问问我该怎么办,小学时写信问小学老师,初中时发QQ问初中老师,高中时让同学从她前男友的弟弟那里找到高中心理老师的踪迹。小学的心理老师老师回应了我一封真挚的共情的回信;初中的心理老师回复了两段话,建议我自己探索和努力;高中老师说我的问题不是问题,不必在意。这些都不能给到我足够的支持,我依然迷茫且痛苦着。

我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帮我,于是便问我叔叔,叔叔是全市最好的医院里的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家人很信赖他,然而我叔叔说他仔细观察过我了,他认为我没有心理疾病,不需要处理。

我现在想来,也许是叔叔不了解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差异,觉得心理疾病患者都是神色特别异样、疯癫的,但我显然不属于那种情况。事实上,很多有心境障碍即使在心底要承受不轻情绪的折磨,但言行举止没有什么异样的。

即便到10年后的现在,许多人的认知也是这样荒谬狭隘的,不了解、不接纳心理疾病,甚至把心理疾病和精神失常划等号,经济发展水平越低的地方,这种狭隘性越明显。

我心底的溃烂开始了漫长的黑暗中的生长、发炎。那些年里,我独自在黑暗中跋涉和挣扎,我基本都处在很压抑、很不开心的心境里。有些时候我会稍微好点,比方我的名字因成绩优奕被印在学校公告栏上时,比方我和朋友在开心的聊天、逛街时,比方柔和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时,但我心底的那块阴影一直囚禁着我,这些生活里的小美好只是扬汤止沸一般的存在。

有一种痛是很难同外人说的,如果我是发烧、摔伤腿,那我可以给别人展示我体温计异常的数字和流血的伤口,我可以理所当然请假不上学,我可以得到别人的关心和问候。可是心理的疼痛我要怎么才能让别人理解?我要如何才能让别人明白我是真的生病了,而不是懒惰、不是矫情?

差不多高三学业压力很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差几天后,会比较愉悦几天,这让抑郁的我有了一些希冀,我可以期待心情愉悦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再到大学身处巨大的孤独中、被病友心理疾病的暗示牵引,第一次被恋爱对象伤害,被误诊为“双相情感障碍”。终于,我尽力维持的外在的“正常”再也撑不住,全盘崩溃。脓疱刺破的时刻,必然要面对溃烂横流的无措,但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好起来。

心理医生建议我住院了,叔叔说没必要住院,家人为我住心理病院而尴尬羞耻,但我只想去医院住院躲一躲。我坚持吃治疗情绪问题的药物,叔叔说没必要,家人也怀疑吃药是否有必要,但我没有再听他们的。

我对心理疾病的病耻感非常非常重,“双相情感障碍”或者“心境障碍”这些被人们歧视的病症名称像山一样压了我很多年。认真想想,其实这份羞耻感不是我觉得有心境障碍有问题,而是周遭的人不接纳心理疾病,而我在意他人的看法,便内化了我对疾病的羞耻感。可是,明明错的是这个世界,为什么感到耻辱、需要吃药的是我们?

前段时间,我问一个心理老师:“为什么我生病了这么久,也一直接受治疗,但还没有好起来。”

老师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的人的心理问题是郁积了很多年了,那“抽丝”肯定是个缓慢的过程。”

我很多次想过,如果在早一点的时候,我呼救成功了,做了有效的心理干预,会不会后面不会发展得那样失控,因为在中小学时期,我的问题真的不那么严重。或许我也应该感恩,我没有拖到年龄更大的时候才要去正式认真的处理心理问题,我已经算是即使止损了。多思无益,我接受过去的一切,向前走,不回头。也许平行世界里的那个我在小学或者初中或者高中呼救成功了,那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或许她更简单幸福,可以不用像我这样要经历数年的病痛折磨。

但心理疾病带给我的只有阴暗面吗,不止是,我相信没有一段路是白走的,每段旅程都有它的意义,哪怕是这种漫长的疼痛的经历。

生病之前我是一个只会听长辈的话的女孩,还有讨好型人格。如果没有生病,也许我会严格按照父母长辈给我规划的传统的路线去走完一生。

只有当我体会到因为疾病被家人否定、怀疑、不理解,当我尽全力尝试过怎么做都无法使他们满意后,我才能彻底与乖乖听长辈话的人设割席,也许疾病是上天的馈赠和机会,它让我找回自我、天性、鲜活的生命力。

在病情严重脱离轨道的这些年,除了痛苦,我也得到机会安静端详这个世界,我对于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我发展出很多个性很和想法,我会调度自己的高敏感和强烈的情绪写出很有感染力的文字,有些人肯定过我的文字,虽然目前还不太自信。

现在比10年前要好的一点是信息更便捷了,当下社会对心理疾病的认知和包容度还是有限,但已经比10年前要进步很多了。

希望此刻正在黑暗中跋涉的大家可以少走一点我走过的弯路,对于心理问题,不要逃避,去正视它,找到良好的解决途径,因为它很可能不会自然消失,拖越久,问题越沉重,解决起来越艰难。

心理疾病如同一条黑暗隧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但,总是有出口的吧。我们会在光明的尽头相会。

作者简介:

漫漫

多年探索、抗争情绪问题。

“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那么就让我在悬崖的边缘坐下来,

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唱支歌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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