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1期内容
我调到县政协工作的第三年，就要过春节的时候，分管后勤工作的办公室副主任调走了，原因是秘书长对他的工作不满意。机关里老同志多，后勤要经常为职工们办理一些生活上的事，单位的财会账目方面有不清楚的地方，秘书长认为分管后勤工作的副主任负有直接责任，便几次在职工大会上说了这个事，以致两个人产生了矛盾。
有一天快要下班时，秘书长来到我办公室说，单位里目前没人管后勤，3个秘书里你最年轻，就跟着县人大的车一起到先锋乡的新地村去拉趟粉条吧。价格、斤数都跟对方谈好了，拉回来后，明天一上班就分给大家，每人10斤。
这个时间去拉粉条，到那儿装了车再回来得后半夜了，为什么不能明天再去拉呢？我心里嘀咕着却未敢多问，领导的指示照办即是。
政协和人大在同一座办公楼里，粉条的事也是两个机关共同商定的。人大一个分管后勤的秘书叫我上了他们的卡车，驶出机关大门。作为一个文字秘书，我第一次干后勤，心里没底，一路上询问着同行的人大秘书，到了那里该怎么跟对方讲，还有两个机关的粉条要如何分装到车上……那个秘书说，去年他就和我们单位刚调走的那个副主任一起去这个村拉过粉条，叫我到了那儿随着他做就行了。
快要驶出镇子时，司机说吃晚饭时间到了，先去饭店吃了饭再走吧。可是要吃饭的话会涉及到报销的事，我想到刚才出来时秘书长并没说可以在外面吃饭，所以赶紧跟司机说，就几十里的路，咱们到那儿后装上粉条就走，然后回自己家吃吧。司机没理我，打转方向盘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了车。我没法阻止他们，就只能不下车，想等他们吃完了走。人大那个秘书劝我下来进去吃，说这顿饭他们人大报销，不用我们负责。话说到这种程度，我也不好把关系弄僵，于是想着自己掏钱，跟他们一起吃吧。
吃饭耽误了些时间，到了村里天已经黑透。粉条加工厂的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因为事先电话联系过，我们说明粉条的斤数和价格后就跟着他去了院子西边的厂房，分别给我们两个机关粉条过秤后，他的子女们又帮着装好了车。然后，他突然问我，你是新上任的主任吧？我说不是，我只是单位里的秘书。他说往年你们那个副主任来，我都会多给他装些粉条，可他回去后却回复说粉条不够秤。咱们都是好几年的老关系了，我怎么能缺斤少两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接着又分别给那位人大的秘书和我抱了一捆粉条，说，这是给你们两个人的。
跟车回来已到半夜，我们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办公室通知全体人员到院子里分粉条。看到给大家称粉条时我还有些担心，怕跟以前一样不够斤两，那样的话，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结果分完后，发现每个人的粉条都足斤足两，而且还稍多出一些来。说明那个粉条加工厂的负责人不仅给足了秤，还为我们添了秤。秘书长指着剩下的一捆粉条，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好意思说这是卖主给我个人的，因为我是去给公家办事的，要是拿回家不就等于是“谋私”了吗？所以我告诉秘书长，这捆粉条是加工厂赠送给咱们的，不算在那些收费的粉条里。
秘书长奇怪地问，怎么往年去拉粉条都没有过赠送？还有，这回分给大家的粉条也没有不够斤两的情况了。然后，多出的那捆粉条也都分给了大家。
花同样的钱，今年的粉条却比往年多，职工们都很高兴，夸我工作做得好，希望我改做后勤工作。
分完粉条，我刚进办公室，人大那位司机就拿着昨晚的饭费单据让我签字，说这钱两个单位各出一半，要分别在各自单位的财会报销。我说你算算多少钱，我自己掏。他问，给公家办事为啥要自己掏钱吃饭？我解释说，领导没说让我在外面吃饭，我怎么能让单位报销呢？他说你自己掏倒是行，可这样一来我和我们秘书不也得自己掏吗？你就签字吧，我去跟你们领导说。
我坚持不签字，司机只好走了。过了一会儿秘书长来找我，问昨天晚上有没有在饭店吃过饭？我说吃过，并说明了当时情况，表示饭费我个人掏。秘书长说，当时已经快到下班吃饭时间，是我忘记告诉你应该吃了饭再走。还说刚才人大的司机拿着单据来报销，所以要核对一下我是否在饭店吃过饭。既然吃过，就签字，给予报销。
过了两天，秘书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机关决定向县委组织部打报告，提拔我担任分管后勤的办公室副主任。
这让我大吃一惊。我是负责文字工作的秘书，不愿意去干后勤工作。念中学时我就爱上了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当了一名乡村中学教师，内心深处仍渴望着成为文字工作者。正是那样的念想一直没有熄灭，教学之余我坚持文学创作，时常在报刊上发表作品，才被上级领导注意到而调来机关做了秘书。秘书工作主要是写材料，其实和我热爱的文学创作有很大差别，所以我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去新闻或者文化部门工作。
秘书长给我做工作，说当了分管后勤的副主任也不会干涉和影响我写作。可我放不下心里的热爱，就坚持着不想任那个职。后来秘书长遗憾地说，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在主席办公会上汇报一下吧。
过了一段时间，单位调来了一位新的副主任来分管后勤工作。有一次分管办公室工作的副主席找我谈工作时，顺便聊起拉粉条的那件事。说其实那次是领导有意考察我，见我在物质面前不动心，表现出色，可惜由于我个人的意愿而没提拔成。
后来，我被调到了市报社当记者，干上了自己心仪的工作。我在文字里畅游，勤奋并得心应手，发表了大量的新闻和文学作品，让生活和人生充满了快乐。
作家马德在他的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凡是能安静下来的人，欲求都不大，心眼都不多，想法都不盛。也许上天给了他们很多，但他们在乎得很少。得无所喜，失也无所悲，他们更在意内心的简单与丰富。”
我喜欢做这样的人。
原标 题《考察》
作者：绿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