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热挥之难去,秋凉姗姗来迟,冬寒说到就到。霜影尚未多见,左邻右舍的空调室外机便已嗡嗡嗡地转起来了。

  妹妹寄来的豌豆种,播在园子里。一片绿色,看起来还养眼。然而蹲下来一看,杂草比豆苗更茂盛。于是我重操旧业干农活——拔草。两手领取了泥土“冷遇”的芳香,便也回想起六十年前冬天里最怕干的农活——泥土里拣胡萝卜,还有其时农人过的冬天。

  冬天挖胡萝卜,先用铁锹撬开冻土,让泥土里的胡萝卜露出身来,再用手从泥土里把胡萝卜拣出来;手被冻得发麻那是不言而喻的。然后把萝卜缨子和萝卜头分开,大的萝卜头用来煮粥给人果腹,萝卜缨子和小萝卜头用来喂猪。当然要到河边去砸开薄冰,把萝卜和缨子清洗干净。手冻到麻木直至红肿,生了冻疮又痒又痛,乃是寻常事。

  身上又何尝不冷?一件棉袄,一条棉裤,要穿好多年。新时是暖和的,几年下来就不怎么暖和了。里面的棉絮越来越板实而不再蓬松,也不那么贴身,寒风钻进去,冷嗖嗖的直打颤。有人就用草绳扎在腰间让棉衣贴身。当然,有些农活不需双手触碰泥土和水就不冷了,如挑泥担肥重担压肩,甚至要敞开衣服。挖地翻土也不冷。冻土很硬,把铁锹插入冻土,颇不轻松。

  那时没有手机电脑和网络,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和广播,一句话,农民得不到不到气象部门的天气预报。只是凭经验和感觉,预感寒潮雨雪将到,便多挖些萝卜堆在家里;农田里的要紧活儿,优先劳作。天冷前,妇女们要把一家人的棉袄棉裤棉鞋缝好,冬衣被褥摊放在太阳下晒一晒。孩子们找一些干净的稻草或芦苇杆垫在床上,农家棉被不多但面积不小,几个孩子挤在一条被子里,互相取暖。老家农村没有炕,都是木架子床。少数人家有用土垡或砖头支砌起来的床,但下面不烤火。

  为了御寒,农民土办法还是多的。如棉鞋不够,有时用芦苇花絮编织芦花鞋,非常暖和,但不能沾水,容易燃烧,所以不能靠近火源如取暖的炉子,也不能随意走出门槛踩上湿土水坑。那炉子的家庭地位相当于现在的空调、取暖器、暖风机之类。条件好的人家有铜炉子,比现在烧水的水壶大些,炉腔里装上从烧饭后灶膛里扒出的热炭灰,盖上布满小圆眼的铜炉盖子,暖气从圆眼里腾出来,铜炉本身也热烫,晚饭后可以围炉取暖,且不会一氧化碳中毒。没有铜炉子的人家,就用瓦盆装热炭灰来烘手烘脚取暖。稻杆麦秆玉米杆的灰烬是没有用的,很快就凉了。必须是玉米棒芯或棉花杆。若是树枝树根焚烧后的炭块就更好了,这是极少有的。

  冬天要穿袜子,戴手套,买是买不起的。但生产队棉花收获过后田间会有零星残留,更多有僵果(遭过雨水的,或因寒潮来不及成熟的),妇女们捡拾回家,抠掉棉籽,使之蓬松,捻成粗棉线,编织袜子手套,蛮暖和的。手套指头部分是开窗的,要让指头露出来抓物干活。从泥土里扒胡萝卜时,戴着这手套就是一种享受。还有人家用棉线编织围巾,如同靠山吃山,这算靠棉用棉吧。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乡人不再种植棉花了。因为棉花虫害特多,农药成本高,田间管理太费人力,收益也不怎么样。

  那时热水瓶是奢侈的稀罕物,极少有人家具备。何况一天三顿稀粥的话,平时也不用多喝开水了。冬天洗脸洗脚要用的热水哪来呢?办法有的是。烧粥煮饭盛起来后,热锅腔可供锅里焐水。还有普遍的办法是在锅灶上留有水罐槽,安装上敞口铁罐或瓦罐,利用灶膛里的火温焐热水。另外也有用小口瓦罐装上水,塞上木塞,待做好饭后,放灶膛里利用灰烬余温焐水。可以说,那时农人过的是最最低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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