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执意卖了老宅,老了想在我家寿终,父亲说:是你自己断了后路。。
好久没联系的大妈拎着一箱牛奶登门了,大妈前脚刚走,父亲就把牛奶扔了。
母亲小心翼翼地说:你这是发哪门子疯呀!
父亲说:我就是发疯怎么啦?没当她面扔了就给她天大的面子了,一辈子尽欺负你,老了想死我家里,没门。
母亲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开了,她知道父亲心里这个结,短时间解不开。
大伯和我们家的矛盾由来已久,虽然没有正面冲突,那是因为我父母善良,母亲虽然没文化,但是她懂得做人之道,她经常规劝父亲:我们凡事退一步,家里不和外人欺。
大伯现在得了肺癌晚期,医院已经不给治了,他想回来寿终,因为大伯已经离开老家20多年了,家里的房子早就卖了,他想在奶奶留下的破房子里办丧事,因为房子的归属权属于我家,父亲坚决不同意。
理解父亲,也很同情大伯,可是走到这一步又怪谁呢?
说说父亲和大伯的恩怨吧!
父亲有两兄弟,大伯叫李文,父亲叫李武,兄弟俩的性格秉性截然不同。
大伯从小就头脑聪明,只是聪明有点过头,他刁钻狡猾,做事情两面三刀。
父亲头脑笨笨的,他说话不会拐弯,心肠好,谁家有事都主动帮忙,因此村民们都背地说:这家两兄弟,说是一妈生的都没人相信,这做哥哥的能匀一点点给弟弟就好了。
因此从小时候开始,父亲总是吃亏,大伯闯祸,父亲背锅。
记得有一年麦收季节,眼见十多亩麦子熟透了,父亲几次催大伯帮忙收,大伯说:急什么呀!自己的庄稼早晚都是自己的,我要先紧着别人家的收,你放心,我连夜也给你收掉。
父母一直催,大伯一直推脱,眼见就要下雨了,父母实在没指望,就拿镰刀去割,一家人连天加夜抢收,可还是有四亩地的麦子淋雨全生芽了,母亲气的和父亲吵了好多天,她说如果不是等大哥,早一天开工,麦子一棵也不会丢。
庄稼是农民的希望呀!父亲看见满穗的麦芽欲哭无泪,他忍不住说了大伯几句,大伯云淡风轻地说:今年没帮上,不是还有明年吗?
第二年麦收时节,大伯开车去了地头,还没有下地,大妈追了出来,拦住车头说:你怎么分不清轻重呀!我娘家十几亩麦子还没有收呢!说完爬上收割机,硬是让大伯开走了。
那天大舅过来帮忙收麦子,看见大伯的收割机在他邻居田里作业,当时全乡就大伯一辆收割机,母亲心里全明白了。
那次母亲在大妈面前提起这件事,大妈理直气壮地说:给你家收麦你又不给钱,我家买收割机还欠很多债呢。
后来,我家再也没有用过大伯家的收割机。
那时候我还小,学校每年都放麦假,我和哥哥每天起早贪黑下地收麦子,累急了就生大伯的气。
大伯农忙开收割机,农闲贩卖茶叶,赚了很多钱,又率先在村里盖了楼房买了车子,而我家,还是住在当年母亲结婚时的两间破瓦房里。
为了那块宅基地,父母尽心尽力照顾爷爷奶奶。
大伯买车的第二年,母亲突发疾病透不过气来,我们家离医院远,父亲被吓得半死,光着双脚去敲大伯家的门,求大伯开车带母亲去医院。
大伯赶紧跑到我家,看见被憋的满脸通红的母亲,把父亲拉到一边,小声说:小武,我看弟妹病的不轻,怕是撑不到医院,我的车是新买的,你还是拉架子车送她去吧!
这句话被母亲听到了,母亲艰难地摆摆手说:你走吧!
看见气若游丝的母亲,父亲被吓傻了,他把母亲拖到架子车上,寒冬腊月的天气,竟然没有拿被子,自己也没有穿棉袄,拉着母亲就跑,我和哥哥在后面跟着,父亲一口气把母亲拉到医院,母亲直接进了抢救室。
第二天医生笑着告诉父亲,你真幸运,再晚来两分钟,你孩子就没妈了。
母亲侥幸躲过一劫,这件事情对母亲伤害太深了,这可是救命的事呀!大伯竟然不管不顾。
于是两家人也不再来往了。
后来大舅又去城里买了房,两家人也彻底没有了联系。
奶奶不好惹,母亲也不敢做声。
堂哥结婚时,母亲给了200块钱,堂姐出嫁时,大伯没有通知我父母。
5年以后我大哥结婚,大伯说在外地不方便回来,托人垫了200块钱,我结婚时,大妈背地里说:我家闺女结婚没有办酒,他儿子结婚还请我们,分明就是想收礼,我才不去呢!我们两家扯平了。
奶奶过世时,大妈又出了很多幺蛾子,父亲气的想和她掰扯,母亲求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了,妈不在了,两家就彻底不来往了。
奶奶过世的第二年春天,大伯突然带着一个陌生人回来了,原来对方是来看房子的,大伯要把房子卖了。
那天中午是在我家吃的,父亲把大伯拉到一边说:祖屋是根,卖了根就断了,过去有卖儿卖孙的,从来没听说有卖祖屋的,你没听说过落叶归根吗?你年轻时可以在外面蹦跶 ,老了必须回来的。
大伯不屑一顾地说:你这都是老思想了,树挪死,人挪活,有本事的谁还会会这破地方呀!以后儿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那时候大堂哥已经在浙江开了家茶叶批发店,并在那边买房了。
父亲嘴皮磨破了几层皮,后来又找了同宗长辈劝说,但大伯就是一意孤行, 执意要卖房。
为了留住祖屋,本家长辈建议父亲出钱买下,但大妈直接来了一句:人家给的是现钱,你有没有?
父亲被难住了,家里实在没钱呀!
那天大妈给母亲打电话,大妈直截了当问母亲:老二拦着不让卖房,是不是想霸占我们的房子,我晃晃你醒了吧!我家有儿子,还轮不到你占有。
母亲耐着性子说:万一你后悔了,老了想回来怎么办?
大妈毫不犹豫地说:妈留下的两间老屋,还有我们的一间,到时候我们可以住。
母亲说:大哥前些年就说了,我们负责照顾老人,两间宅基地归我家,那两间房子我已经翻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妈冷冷地说:你大哥同意我又没同意。
母亲气的挂了电话。
虽然父母再三阻拦,大伯还是把宅基地卖了。从此大伯也就不回来了。
我结婚后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婆媳矛盾,但是因为没有宅基地,房子一直没有盖。
为了宅基地,父母头发都急白了,到处给村干部磕头作揖,村里给批了一块宅基地,我的房子才有着落。
大堂哥结婚几年没孩子,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因为堂嫂生孩子时难产,她害怕了,坚决不要二胎。
而大伯两口子重男轻女,硬逼着儿媳妇生,儿媳妇拗不过公婆,就怀了二胎,结果宫外孕大出血送命了。
堂哥很爱嫂子,他经不住打击变得疯疯傻傻,最后竟然离家出走了。
曾经风光一时的大伯一下子就垮了,老两口结束了生意,把浙江的房子也卖了,四处奔波寻找儿子,钱花光了,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线索,大家都猜测堂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堂哥失踪后,大伯这些年借酒浇愁把身体搞垮了,堂姐心疼,就把老两口接到身边生活。
大伯一直不和老家人联系,落到这一步,估计怕村里人笑话。
这些年父母为了我和哥哥吃了很多苦,这里面就不赘述了,在一家人的努力下,我们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大哥结婚后,小两口就去上海打工,大哥是厨师,嫂子在工厂打工,两口子省吃俭用也余下不少钱,侄女读一年级时,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夫妻俩回老家开了一家饭店。
我开始给哥哥帮工,哥哥手把手教我炒菜,我努力地学习,后来在哥哥饭店当了大厨。
再后来我们这边建煤矿,我承包了煤矿食堂,兄弟俩都买了车,又进城买了房,父母的腰板也挺直了。
父母年纪大了,我一直想接他们进城养老,可父母舍不得老宅和侍弄一生的土地,坚决不来城里。
父母说房子没人住就没人气,很快就会垮,他们要守着老屋变老。
这么多年,我们都忘记了大伯的存在,直到前段时间,大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父亲的号码,打电话给父亲,我们才知道大伯得了肺癌。
自从大堂哥失踪以后,大伯迷上了烟酒,终于把自己整垮了。
得到消息,我和大哥开车带着父母去了表姐的城市,看见大伯的那一刻我们都哭了,他躺在病床上,瘦的像骷髅。
父亲拉着大伯的手,哭的说不出话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伯抓住父亲的手不愿意放开,和父亲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大妈也拉着母亲的手,哭着说自己的不容易。
临走时,大伯艰难地从枕头下拿出200块钱,抖抖索索地塞到我和哥哥手里,颤声说:拿着吧!从小到大我都没为你兄弟花过钱。
我哭了,回头看看母亲,她的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来,母亲颤声说:拿着吧!这是你大伯的心意。
我双手接过钱,转身又塞给大妈,大伯老了,今非昔比了。
一路上母亲眼泪都没有干,他可能是我大伯难过,也可能是哭自己这么多年被大伯大妈的刁难。
半个月后,大妈拎着一箱牛奶回来了,她进门就哭着说大伯已经不行了,他最终的心愿就是要死在老屋,埋进家里的祖坟。
当初大伯承诺把老屋留给我父母,我结婚后,父母在老屋的原址上又盖了三间平房,这些年父母一直住里面。
父亲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大妈走后,他气的摔了牛奶,还扬言他不同意,这件事情谁说了也不算。
父亲又他的担忧,大堂哥已经不在了,大伯如果回来办丧事,身后事都要靠我们一家,大伯离家几十年,村里人的婚丧嫁娶他从来不参加,等他过世,可能连抬棺的人都找不到。
再说大妈口中的老屋已经属于我们家了,大伯在哪里停棺?
虽然是亲兄弟,可大事还是要分清的,再说了,大伯风光时可没少踩踏我们家,他担心我和母亲不同意。
想起大伯无助的眼神,想起大伯给我的100块钱,我知道大伯也后悔,他是在力所能及地赎罪。
中国人的传统是落叶归根,每一个在外漂泊人最后的归属,如果到最后连老家都不能回去,那是一辈子的遗憾,作为后人,我也于心不忍。
再说: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大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 ,被别人欺负怎么办?爷爷奶奶也会不安呀!
于是我和哥哥商量,准备做父亲的工作。
那天我买了好酒,爷三个喝了几杯,等到父亲微醉时,就开门见山地和他说起大伯的事情,父亲哭了,他说:我和他是一个妈生的,你大伯走到这一步我怎么能不心疼,我不是怕你们几个小辈不同意呀?还有你妈那一关,你大妈年轻时可没少欺负她。
我大声告诉父亲:只要你同意,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爱人一听这话就火了,她说:“宁可借屋成双,不可借屋办丧”这些都是祖训,难道你不知道吗?再说这些年大伯是怎么欺负你们家的我也听了不少,他们两口子根本不值得同情,都是自作自受。
我拉着她的手,求着她说:好老婆,大伯大妈现在真的挺可怜的,那天你没有看见大伯,大伯看我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他知道自己错了呀!
大哥也在做大嫂的工作,大哥骗大嫂,弟妹的同意了,你还犟什么呀!你可别犯傻,坏事都往身上拦。
妯娌俩终于同意了,我们四个人去找母亲,推开门母亲就笑了,她说:我知道你们想干嘛!既然你们没意见,你们就接大伯回来吧!他虽然不好,但如果不让他回家,我知道你爸后半生的不开心,更没脸见你爷爷奶奶,母亲说完,朝外面使了个眼色。
父亲正在门后劈柴,听说母亲同意了,开心地说:我们赶快接你大伯回来。
那天当我们架着大伯下床时,大伯突然跪下了,父亲心疼的嚎啕大哭。
临近村口,大伯说:大双,你带我去村里绕一圈吧!我想去看看。
我攥着大伯的手,他的手绵软无力,我知道大伯已经不行了,哥哥开车顺村子转了一圈,经过一棵柿子树时,大伯努力地笑着说:小武,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偷柿子,被张婶看见了,张婶抓住我问我是小文还是小武,我说我是小武,张婶找娘告状,你被打的屁股开花,我小时候总是闯祸,然后让你背锅。
大伯嘴唇颤抖,大颗的眼泪顺着干瘪的脸颊流了下来。
父亲聪凑近大伯耳边说:我咋不记得呢?等你病好了,等柿子成熟,你再偷柿子给我吃。
我和哥哥都哭了,哥哥伸手抓住我的手,那一刻我感觉亲情真重要。
三天以后,大伯走了,临走时都没有放开父亲的手。
我们把大伯安葬在奶奶身边,让大伯在父母怀里长眠。
父母把住处腾出来给大妈住,他们搬到我的房子里,堂姐临走时给父亲跪下了,她哭着说:二叔,二婶,谢谢你们让爸叶落归根,谢谢你们帮我照顾母亲。
父亲伸手扶起堂姐,帮她擦去眼泪,柔声说:丫头,你放心,这房子以后就给你们了,等我们都不在了,你回来祭拜父母也有个落脚处。
母亲接着说: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妈受罪,你们忙 ,平时要多打电话,逢年过节多回来看看。
堂姐走了,一步三回头。
大妈很后悔,她经常说:人这一辈子,世事难料,不管你走得多远,飞的多高,老了都要落叶归根,保留好老宅,老屋,老了我们就有归处。
是的,父母就是一棵大树,儿女就像枝头的叶子,季节的风早晚会把我们吹落,再归总在父母宽大的怀抱,和父母一起长眠,相依相偎。
如果没有了老宅,根就断了,那时候我们就成了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可惜这些道理很多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