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进化论和神创论的对立,而是心灵深处的社会心理之争。
社会心理学的新发现揭示了一个惊人的现象:我们坚持的所谓真理,很多时候并不建立在实证的基础上,而是源于我们的信仰推动我们去追寻那些能够支撑我们信念的证据。真正影响我们信念的,并非理性思考,而是情感之潮与长久养成的习惯。
美国道德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在其著作《正义之心》中,巧妙地用“骑象人”比喻解释了这一现象:情感、直觉与本能如同一头巨象,始终向前冲撞;而理性,就像是骑在大象背上的人,无力改变大象行进的方向,只能通过调整缰绳来控制速度,或是挥舞旗杆,提醒路上的行人躲避。简言之,理性的存在,旨在更好地服务于情感与直觉驱动的大象。
那么,当两位观察者面对同一社会现象却持有截然相反的见解,他们之间的说服往往显得徒劳无功,这实属常态。这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驱动信念前行的情感之象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理性作为骑手,单纯依靠逻辑和道理,是无法使两方达成一致的。海特的比喻精准地揭示了这一现象:
当一个事件E出现时,A的认知会引发特定的直觉反应(这些直觉往往由其成长背景和教育环境塑造),进而对事件E形成判断。接着,A会为自己的判断寻找合理的解释,试图说服B接受这一观点。然而,遗憾的是,A的说辞首先触动的却是B的直觉与情感,使得B也形成自己的判断,并给出理由,反过来试图使A接受。然而,同样的,B的论辩也会首先激发A的直觉反应……结果就是,除非A和B拥有类似的成长背景和教育环境,能够产生相似的直觉,否则双方都无法改变对方的立场,因为内心深处的情感大象已经决定了他们的信念不会动摇。
当讨论到进化论的问题时,那些信仰进化论者向神创论者解释种种进化证据,只会唤起后者的特定情感和直觉,导致他们基于感性上排斥这些证据,并搬出支持神创论的论据。因此,一旦某人坚定了神创论的信念,科学上的进化论证据再多,也难以撼动他们的信仰。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信仰神创论的人就较为愚笨。实情是他们较早且长时间地接触到神创论,从而形成了这样的直觉和习惯,而我们则是从幼年时期便接受进化论的熏陶。从心理层面来说,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德州神枪手”—我们先形成信念,然后再寻找支持这一信念的证据。如果争议的焦点不是进化论与神创论,而是关于同性恋的支持与否、人性与主权之争、个人权利与集体利益的权衡等,我们自己也可能成为他人眼中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那一方。这一点,不正验证了英国哲学家休谟的名言:
“理性是,也只应该是激情的奴隶,除了顺从激情、为激情服务之外,理性不应有其他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