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等我今年回去，就能把欠的钱还上了。”电话那头，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生怕让妻子听出端倪。
“行吧，咱家还能撑得住。不过过年回来也别太累了，身体熬坏了可不值当。”妻子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担忧，但她没再多问，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点开手机短信通知，反复确认那一串刺眼的数字。余额上的钱，比我预想的少了太多，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头。
一年的辛苦劳作，侄子承诺的十万元工资却只到账了不到四万。明明离过年只有一个月了，剩下的钱，他却迟迟不给结清。
冷风从仓库外呼呼地吹过来，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坐在台阶上，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半天没缓过神。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既有愤怒，又有说不出的无奈。
就在这时，侄子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看见我坐在门口，笑嘻嘻地说：“二叔，怎么不回宿舍休息？今年忙了一年，辛苦你了，快过年了，该放松放松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挂着笑，掺着几分讨巧的神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咬了咬牙，没有直接发火，而是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账上的钱怎么回事？”
他一愣，眼睛明显闪躲了一下，挤出笑容说：“哦，二叔，这不是公司今年效益一般嘛，资金有点周转不开，就先扣了一部分。不过你放心，等年后效益好了，我一定把剩下的钱补上。二叔，你还信不过我？”
我盯着他，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可转念一想，这是我侄子，是我哥的孩子。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撕破脸皮。
忍着吧，我对自己说。可心里一阵阵发凉，想着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付出，想着当初对侄子的信任，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
这一年，我已经52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去年，小儿子要结婚，女方提出要个首付的房子。我和妻子把积蓄全掏了出来，还是差了十几万。
我不想让孩子因为经济问题低人一头，就咬着牙四处借钱。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了，最后还是侄子站出来，说他公司正好缺人手，让我帮忙，说干一年就能赚够欠的钱。
“二叔，你别看你年纪大了，可我们公司就缺你这样的能手，一年十万，年底准时结算，绝不拖欠。”
当时，侄子拍着胸口对我保证，豪气干云。我信了他的话，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家乡，来到他所在的城市。
其实，侄子能有今天的生活，我心里是高兴的。
侄子从小家里条件差，他上高中的时候，连学费都交不起。那一年，我专门买了两头猪，用攒下来的钱帮他凑了学费。
他妈妈哭着对我说：“二弟啊，这孩子要是能出息，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我也没觉得有多大牺牲，只想着多帮帮这个孩子。后来侄子考上大学，家里没钱给他准备学费，还是我卖了家里种的几百斤粮食，给他凑齐了入学的钱。
那几年，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我从没觉得苦，甚至心里有点自豪，觉得自己撑起了这个家的一部分。
大哥去世后，侄子更是把我当成了父亲一样的依靠。他事业刚起步时，家里需要资金周转，我也拿出了家里有限的积蓄帮了他。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对侄子有种天然的信任，觉得他不会亏待我。
可这一年下来，我才慢慢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刚开始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我觉得有盼头。每天早晨六点不到，我就得起床给仓库开门。
货物来了，我负责清点、搬运，有时候需要连夜加班才能完成任务。冬天的仓库又冷又湿，手脚常常冻得麻木。可我咬着牙坚持住了，因为心里想着，年底拿到钱，就能让妻子安心，让家人过个好年。
侄子一开始对我还算客气，喊我“二叔”，逢年过节给我带点水果，偶尔还会递根烟。可时间久了，他对我的态度慢慢变了。
有一次，他让我去送货。我走到半路，发现货单上少了几件货，连忙打电话问他。他在电话里语气很冲：“二叔，你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清楚？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我当时气得手直抖，但还是忍了下来。回到仓库后，我把少的货补齐，又给客户道歉。侄子却连一句“辛苦”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还有一次，公司聚餐，侄子请了几个同事吃饭。他特意叫我去，说是为了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席间，他喝了几杯酒，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二叔啊，那可真是个老黄牛！干活一把好手，吃饭却跟耗子一样。哈哈，二叔，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心里一阵难受，但还是端着酒杯，笑着附和：“年轻人说得对，老了，吃得少了。”可那顿饭，我吃得满嘴苦涩。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快到年底了。我满怀期待地等着结算工资。可侄子总是推三阻四，说财务忙，稍微再等等。
我不想催得太紧，怕他觉得我不近人情。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眼看着离过年只有一个月了，我终于沉不住气，去办公室找他。
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工资？”
他头也没抬，说：“二叔，这不是已经转了一部分给你了吗？剩下的得等年后了。”
我拿出手机，指着短信通知：“这就叫‘一部分’？你答应我的十万，怎么只转了四万过来？”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满脸不耐烦地说：“二叔，你别太较真了。今年公司效益不好，我已经尽力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他这句话像刀一样扎进我的心里。我愣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回到宿舍，我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到自己这些年对侄子的照顾，想到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付出，却换来这样的态度，心里既愤怒又委屈，但更多的是无奈。
今年，我学会了一个道理：亲情不是用来透支的。有些人，你对他好了一辈子，他却未必会记得你的恩情。可也有些人，哪怕你为他付出得少，他却始终记挂着你。
我决定不再去侄子公司了。不是因为钱，而是我不想再做那个被人看轻的“二叔”。人生的账本里，最重要的不是金钱，而是良心和感情的平衡。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活得有尊严。
